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尽是寂寞,邢衍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诚如何其自己所说,他是想哭哭不出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母亲的突然离世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那根刺扎在胸口里,仿佛与他的肋骨天生融合在一起,无论用何种方法都分割不开。
他们搬了一箱的啤酒,何其说他喝不了多少,这一箱足够了,邢衍是陪他伤心的,自然也喝不上多少。他要是也醉了,何其就没人照顾了不是?
啤酒是本地的牌子,邢衍以前没见过。何其说利姨要支持本土产业,所以只进货这种啤酒。味道其实还不错,就是没流通出省去。
他们把酒搬到何其在民宿二楼的房间,这是邢衍第一次看见这间房间的全貌。跟隔壁他的那间差不多,都是一个窗户一个阳台外加一个洗澡间,衣柜和床的摆放位置按照一个标准来,不同的是,这间房间里里外外都充斥着何其的味道。
阳台上已经干了的衣服没有收进来,床上是早上匆忙起床的证据,何其从来不会叠被子。
已经有十个月时间没和何其共处一室,邢衍的心脏从进门起就跳得极快,他几乎要为胸腔里满溢的久违的安心而感动流泪。
何其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他把房间里的两张凳子拖到外边的阳台上,转过来对站在房间中央的邢衍说过来这坐着,陪我说说话。
他坐了过去,何其打开一罐冰冻的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喟叹。他给邢衍也打开了一罐,递到他手里,两个人碰杯,何其没说一句话就把罐中的啤酒喝完了,邢衍这才刚饮了一小口。何其说你这样喝不对,你得向我一样,大口大口的喝,那才有感觉。邢衍半信半疑地灌了一大口,除了啤酒味没感觉到什么。
何其又打开了第二罐,他站起来,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对着邢衍,话开始多了起来。他说haruko你别看她长得那么可爱,其实她是个心狠的女孩子。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和那群朋友聚在一起,下个学期她就要转学了,可她什么都没和朋友说。你能相信吗?等到下飞机后,那几个和她感情最好的同学才会收到来自“haruko的通知短信”——“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拜拜了你嘞”。我要是她朋友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
邢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何其打了个酒嗝,告诉邢衍:“今天她要走的时候告诉我的,就在这个房子的一楼,那时候你不在。”
“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何其看着手上的啤酒罐子,凝结的水珠弄湿了他的手指,他道:“她让我劝你回舞台,还给我看了潇潇的照片。她现在的变化可真大,你看过了吗?”
邢衍说:“我在维也纳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她的演出,琴风变了,但还是她。”
何其没底气地说:“我觉得她喜欢过你……”
邢衍显得很惊讶:“没有吧。”
何其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说我迟钝呢,你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现?”
邢衍理直气壮地说:“她没跟我说过啊。”
“暗恋说出来那就不叫暗恋了,又不是每一份喜欢都要说出口的。”
“我倒是十分地庆幸当初把对你感情说了出来。”
一回想当时的场景,何其只能以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那就是“惨烈”。他说:“谁被这么表白都会吓到的,你的方式根本不值得推广。”
邢衍笑着答应道:“是是是,这个方式一点都不人道,得把它做成反面教材,时时放在电视上警告小孩子不准轻易模仿。”
何其被他逗笑了,他说:“你现在居然也会开玩笑了?怎么变化这么大的?”
邢衍伸出手,握住了何其撑在栏杆上的那只手,拉过来放在脸上轻轻摩挲。
何其的表情变得温柔,邢衍在他手背上小心地亲了一下,然后仔细地看着他的手,放在手心上里里外外地,用指尖丈量过一遍,说道:“你的手摸起来好软,是什么做的?”
何其笑着说:“你不是醉了吧?”
邢衍将自己的手摊开,和何其的十指并放做了一下对比,柔声道:“而且比我的手小。”
何其说:“是你的手太大了。”
他能感觉到邢衍每一根手指上都有一层薄茧,那是经年累月的练习钢琴留下的。近看他的手其实不算完美,太长,有些关节处甚至变了形。他当时怎么会觉得邢衍有一双漂亮的手呢?摸上去触感又粗糙又硬,但是远远看着那双手是如此的纤长白皙,何其还记得当初他甚至讶异流浪汉居然能有这么漂亮的一双手。
邢衍和他十指相扣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放开了。何其仰起脖子,把脑袋向后靠去,看着满天的繁星叹道:“我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只不过这里的楼层有点低。”邢衍喝了一口酒,他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好像回到了s城的铁皮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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