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一条锦帕,嫣红的是桃花,黢黑的是锅底灰,轻飘飘落到地上,展开一角金线绣着的“星”字,小香一把捞起大大方方地塞回袖中,聂三微微一怔:“哪来的帕子?”
“苏堂主的。”小香捉着聂三的宽大衣袖把玩着,嘻嘻笑道,“好好一块干净帕子,让我一擦,尽是灰,原想洗干净还他,他却说不必,送我啦。”
聂三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小香拈了一片芝麻酥塞进口中,忽地想起搁在外屋窗台上的酒,好奇道:“师父买酒做什么?”
春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落进屋内,聂三背着光坐着,沉默了片刻道:“沈员外今天来家中说亲。”
小香叼在嘴里的一片芝麻酥差点掉地上,连忙摆手:“不不不,师父,我还小,你可千万别答应沈老头儿!”
虽然听师父说过这个沈丰沈员外曾经救过师父一命,但仗着对人有救命之恩强迫师父把她嫁给老头子做姨娘,这也太为老不尊了!
聂三冷淡中微有笑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香张大嘴,震惊地指着聂三:“师父,莫非那、那老头子看上的是师父?”她蹭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什么三乡四邻里最得贤名最乐善好施的菩萨心肠沈员外,竟然也是个满肚子龌龊玩意儿的腌臜老头子,他要是敢再来,小香我让他变成铁拐李!”
趴在桌下打盹的小花也抬起头来嗷呜一声,像是附和一般。
聂三没有吱声,许久才道:“沈员外有意招我上门为婿。”十一年前沈丰救了聂三一命,分文回报不取,如今只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聂三知恩图报,却不愿这样报答。
小香惊惶地跳了起来:“师父要是入赘沈家,我去哪里?”她抱着聂三的胳膊摇晃数下,眼珠子一转哼哼唧唧胡乱编排沈家小姐的不是:“沈家小姐生得像母夜叉,开口说话就像打雷,十九岁了也没人敢娶,师父千万莫要上当!”
在她眼中,师父自然是最俊最好的,谁也配不上,更不提那沈老儿家的小姐。
聂三没作声,许久才忽然问道;“小香,你今年有多大了?”
小香咦了一声,嘻嘻笑起来:“师父忘啦?师父说捡到我的那年我是五岁,过了十一年我不就是十六岁?”
十一年前桃花林中,花落如雪,十一年后桃花溪边,竹青如黛。
一晃十余年,聂三白衣替作青布袍,也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眉间沉稳如山。
“你也年岁不小了,今晚起就独自睡里屋罢。”聂三说罢,挥了挥袖子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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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香十二岁前与聂三共卧一榻,忽有一天聂三提早从义庄回来,往竹林去砍了竹子回小院中劈劈砍砍,打了一张竹榻放在屋角,当夜便赶了小香去睡竹榻;小香不甘不愿地睡到半夜,悄悄爬回聂三身旁,聂三不得已翻身下榻,在地上睡了一宿,从此后她便老老实实独睡屋角竹榻,但从前好歹聂三和她同在一个屋中,听惯了师父轻微绵长的吐息,今晚独自一人,小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翻来覆去很久也睡不着,好容易到天将明时才疲倦地合了眼。
日上三竿,外屋桌上的稀粥早已凉透,小香还在睡梦里。小柳一早来过,聂三淡淡瞟了一眼里屋紧闭的窗门道:“小香还睡着。”小柳一向不大敢和聂三说话,点点头掉头就走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小香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小花舔醒,觑到窗缝落进的灼灼日光,才唉哟一声跳下床,笑骂道:“师父不叫我,你这死狗也不早些叫我,日头都上中天了!”
小香手忙脚乱穿上聂三给缝补好的乞丐装,套上露了两个脚趾的破鞋,小花嗷呜一声扑过来调皮地咬她露在鞋外的圆润脚趾,小香轻轻蹬了它肚皮一脚:“去去去,饿了去外头等我给你烤鱼吃。”
一人一狗嬉闹了一阵,推开门见外屋窗门虚掩,桌上是聂三热了又热的白粥小菜,小香丢了竹木奉,稀里呼噜喝完粥,带着狗正要往镇上去,见屋旁停了辆马车,窗缀珍珠锦缎为帘,极是奢华富贵,她好奇地左右一瞧,果真听到邻屋有人声。
聂三师徒所住的竹屋总共三间,小香居里聂三居外,另一间便是厨下,屋内也有竹制桌椅板凳,聂三似乎正在招待来访的客人。
小香顺着墙根遛到窗下贴耳细听,只听见聂三道:“沈小姐人品相貌百中挑一,何必俯身屈就聂三一介寒衣。”语调虽不十分冷淡,却是拒人千里的漠然。
苍老的声音出自沈丰:“小女自两年前见过聂老弟之后,心中时时挂念聂老弟,昨天老弟说要稍作考量,不知今天可有打算好?”
小香暗骂了一声道:“我也天天时时惦念师父,那师父不就最该娶我?”想到这里,她忽然呆了呆,心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既不怕师父娶了别家母夜叉吃苦受罪,我也不必担心无处可去。
她洋洋得意地小声嘀咕道:“好主意好主意,等沈老头儿走了我就同师父说去。”小花原本安静地蹲在她脚下,忽地看着她呜咽几声,小香连忙蹲下捂住狗嘴,瞪了它一眼。狗儿无辜地看着她,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明艳如桃花的少女脸庞,小香一瞪眼,吓!这难道是她?平日里她出门前总会往灶膛里蹭一把锅底灰涂上脸颊,天天脏脸示人,都几乎要忘了自己的长相。她挤眉弄眼地扮了个鬼脸,听见屋内桌椅一阵轻微响动,沈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