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矢想着想着,就在树上睡着了。

仲夏的午夜,星罗棋布,萤火飞散,一双白皙的赤足踩上粗壮的树干,手里兜着的网子呼啦一下就飞出去,套在了正在沉睡的伯矢身上。

“一只毛茸茸的动物。”来人身姿轻盈,两三转就跳到了它的身边,乌木色泽的瞳仁倒映着伯矢的样子,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呢,从哪里来?”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抱住它往下爬,最后落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

但是伯矢醒了。

面对这个比自己高大的家伙,它选择了不动声色,明哲保身,捉到一丝空隙的时候就立即逃跑。

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小姑娘似乎喜欢它喜欢得紧,蹑手蹑脚地将它搂回了房间,笑吟吟地捏着它的爪子:“毛绒绒的,像是一团球一样,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猫吗?”

放屁,爷哪像猫了!

伯矢不满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你是不是醒了,吵醒你了吗?可我下来已经够小心得了。”小姑娘察觉到它轻微的动作,吓得脸色苍白,“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带着你下来,待会,待会我就送你回去好吗?”

伯矢冷哼,不需要,它自己能回去,才不需要这么一个狗屁的人类送它呢。

还敢拿它和猫相提并论!

庸俗!

“他们都说猫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长长的尾巴。”小姑娘不动它了,倒是自言自语起来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呢,阿爹把我锁在宅子里,还说我会死,可我身体一点都不弱啊,轻轻松松就能爬树,哪里会死呢?”

是会死的,会死的很惨。

伯矢不说话了。

这个人身上的怨煞太沉,已经深入骨髓,很难救治了吧。

至于为什么还能爬树,那估计是靠她自己的意志力。

伯矢想着,猛地摇摇头。

它担心一个人类做什么啊!

反正这样的事情对于人类来说很寻常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这个,它还是想想怎么逃跑好了!

“不过,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小姑娘一把捞住向往着冲破牢笼的伯矢,“家住何处?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我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臭鼬,不要想着我会说话好吗?不然放气给你闻!

伯矢翻了翻白眼,“刺溜”一下冲了出去。

“喂!”小姑娘跟着它冲出去,朝着它逃跑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我叫越霖,你要记得我,好吗?”

不好。

伯矢想,它为什么要记住莫名其妙把它带到屋子里的人啊。

可它不知道的是,它不仅会记住这个冒昧的小姑娘,还会爱上她。

而且会后悔,没有多停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一刻钟。

那时候的越霖,只不过是想找个同伴而已,她太孤独了,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宅院,像是困在樊笼里的公主一样,沧桑地凋零下外表的华丽。

命运总会让两者不期而遇。

自从经历那次风波后,伯矢并没有离开那里。

还是一样风轻云淡地过着自己舒心的小日子,可见到越霖的次数似乎却多了起来。

有时候她在树下编着油绿绿的草蚂蚱,有的时候抓着纸鸢绕着大树狂转,疯疯癫癫的。

真是烦死了!

伯矢肠子都悔青了,它那时候要是直接给她喷一发浓郁的臭气,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吧。

可它没有。

它选择聋拉着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假寐。

可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

厚厚的纸鸢覆在它的身上,成为了闪闪发光的装饰品。

你妹!

伯矢气急,挺起身子怒喝了一声,底下的小姑娘似乎被吓着了,急的掉眼泪。

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受罪的是它好不好!

越霖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扯了扯卡在树上的线头,把纸鸢扯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肯搭理我呢?”越霖低下头,“明明我们都一样啊。”

放屁,它可是九五之尊一样金贵的妖,不屑和你们这些无知稚子作比较。

越霖的下一句话却让它一愣。

“我们都一样孤独,不是吗?”

确实是没错的,很孤独。

孤独到心碎,没有人扶持,没有人帮助,只有无尽的压力和谄媚下的冷嘲热讽。

永远都只能囚禁在自己的世界。

这是一个人,一只妖,唯一相似的共同之处。

越霖很小的时候,就被囚禁空荡荡的宅子里了。

伯矢刚成年的时候,就被囚禁在了权贵争端里了。

他们很相似,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遇见的根本缘由。

越霖察觉到了伯矢的孤独,作为同类,当然要找到它,依依相惜。

才会一反常态,无理取闹地去干涉伯矢的休眠。

伯矢沉默了一会,听着她继续说:“母亲为了生我难产而死,出生的时候我就被视为孤煞一类,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教习的嬷嬷也只敢登临几次,生怕被我传播了晦气,之前说的猫,我确实没有见过,也是偷偷听着对墙的侍女说的。”

伯矢想了想,确实也是,好像连烹菜的人来的时候每次都不敢滞留,脚底抹油似得逃掉了。

“父亲不嫌弃我。”越霖说,“父亲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他还是听着姨娘的话把我锁在这里了,说是等到我及笄之后就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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