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宾的推测显然是更符合事实。二人相对,沉默不语。显然,来梧州牵扯出来的事情并不仅仅是解迩仁这么简单。
良久,陈白宾才说:“光复梧州之后,许可专门写了一个战地报告,提到了榜山的战斗。”
“南洋步枪外流的事?”
“你大概没有细看。根据这份报告,榜山的家丁不但装备了南洋步枪,在战术、工事上都有所改进,当时许可就怀疑敌人中有伏波军的叛徒存在。”
“看来这个叛徒就是蒋锁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看我们先向伏波军政治处调阅相关材料,看到材料之后再下结论不迟。”姬信说,“易浩然的供述里提到了他曾经负责过家丁队的招募工作,应该对蒋锁有比较多的了解。可以再问一问。”
再次提审易浩然,讯问他亦毫不隐晦,将与蒋锁如何相识,相知,又如何向熊文灿举荐,被任用的往事都说了一遍。
“……蒋将军弃暗投明,回归故国,忠心王事,终于失陷被俘,也不失忠义二字!”易浩然说得铿锵有力,“未见蒋锁前,我以为髡势滔天,难以相御。见了他,才知板荡之中自有忠臣,大明虽危在旦夕,犹未失天命……”
陈白宾暗暗腹诽:一个流放犯,当了几天兵学了些鸡毛蒜皮就被吹成了“国之干城”了。还扯什么“天命未失”,这帮文人的脑回路真是个个清奇!
姬信却并不驳斥他的言论,在他看来,让他们充分表达内心的想法的过程中很容易很获得一些额外的情报。
果然,易浩然说得顺口,不觉溜出了一句话:“……便是常老爷,也对蒋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心为之倾服……”
待到易浩然停下话语,姬信问道:“你说得这位常老爷是何许人也?”
“常青云常老爷。”易浩然倒是毫不隐晦。
“常青云?”姬信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再一想,是在三合嘴营地的报告上有提到过他,似乎是熊文灿的幕僚,举人出身,又在营地里当了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下易浩然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常青云显然没有被俘,而且他在营地里干得勾当本来就不可能脱罪,便坦然道:“我与他在熊督幕中是故交。”
“这么说,他也是你们一伙的了。”
“这是当然。常老爷亦是忠君之士,有何不可?”
原本姬信等人只是怀疑三合嘴和城内的暴乱有关联,现在易浩然既然如此供述,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是板上钉钉了。
二人将易浩然的口供作了整理,再对照三合嘴的那边的调查记录和整个事件的相关报告进行汇总整理,列出事件表,便大致把这次梧州暴乱的前后脉络理清楚了。
显而易见,这次梧州暴乱,易浩然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虽说一开始的暴动缘由并非由他而起,但是如无他从中奔走联络,此次梧州的暴乱纵然发生,也不会搞得元老院如此狼狈。
其次便是这位“常老爷”了。从易浩然的供词里看,三合嘴的大乱基本上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常青云漏网,但是从易浩然的间接证词来看,常青云对刘有望投其所好,引诱他进一步腐化堕落,造成营地内的极大民怨,最后又借着办戏班解戏箱的关系引入内应……整个套路堪称丝丝入扣。
至于蒋锁,反倒不是那么要紧的人物,他在这次事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来回奔走联络之外,就是个冲杀在前的武夫。
“我看,事情的经过大致也算是清楚了。”陈白宾说,“现在主要不清楚的部分就是蔡兰这部分了。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常青云也和蔡兰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姬信说,“我们只是没有掌握到口供。这件事恐怕得直接提审刘有望才能弄清楚了。”
“要不要提审刘有望?”
“不必着急,既然他们没有出结论,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姬信道,“我们现在从俘虏那边得来的资料足够多了,现在再找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谈话。”
归化民干部中最重要的是三个人:骆阳明、赵丰田和郑二根。
但是姬信的态度是先不找他们谈,骆阳明掌握了太多的真相,一旦谈话相当于出了王炸。而赵丰田和郑二根在解迩仁的麾下,谈话相当于要他们表明立场。这对归化民干部来说压力很大,而且他们必然为解迩仁办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论是迫于压力交待还是顽抗到底,对归化民干部来说绝非好事。
“我们培养归化民干部不容易,这几个都算是精英了。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推……”姬信说,“人才难得。”
“可是他们跟着解迩仁干了不少……不少……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们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容易助长兵为将有的不正之风啊。”
“派系山头古已有之,我们元老院也不例外。归化民干部依附某个元老,这再正常不过。干过些违反规定甚至法律的事情更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我们杜绝不了,更不用说铲除了。”姬信苦笑道,“要是在旧时空,那没什么好说的,地不平铲就是了。有得是人可以来补缺。不过在这里不行,我们缺人。有时候只能先从保护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一样的罪名,放到归化民身上就是弥天大罪,放到其他人身上可就未必了。再说一个主动一个被迫,还是有区别的。”
陈白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