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失忆后的清冷淡漠,也不是数年前的宁静温和,她姐现在的眼神就像是个黑黑的漩涡,后悔、茫然、痛苦、恍悟......数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尽数化为了幽暗。
“她呢?”顾良夜喃喃地道。
顾轻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姐你想起来了啊?”
顾良夜没答她,只又问了一句:“她呢?”
看似是问顾轻愁的,但顾良夜其实是对自己说的,她知道小忱走了,满怀伤心地走掉的,走之前......小忱说:“我恨你,顾良夜。”
顾良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小忱是该恨她的,她这些年来浑浑噩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想起来了。
一切不应该忘记的,她都想起来了。
她的小忱,十七岁就跟着她的小忱,她怎么能把小忱忘了?这么多年......不可饶恕!
顾良夜躺在床上,轻轻地颤抖起来,清凌凌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痛楚。
万分痛苦。
“我得去找她。我得、我得去找她!”
她说着,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还没走上两步,便捂住心口大喘气,顾轻愁急忙扶住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走不了,你要找她是不是?我去帮你找!姐你躺回去吧,我求你躺回去。”
顾良夜看了妹妹一眼,眼中痛楚愈发深重,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顾轻愁,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去找她。”
顾轻愁:“姐?”
“你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顾良夜显得很混乱,混乱中又透出一股癫狂,脑袋明明不再疼了,她却又捂住了头,苍白着脸道:“她不喜欢你们。”
顾轻愁脸色一僵,难过地喊了声:“姐。”却又见顾良夜讽刺地笑着,极难过地摇了摇头:“她也不喜欢我了。”
她眸中的光完全黯淡下去,半点看不到曾经那个自信骄傲的顾良夜的影子,她墨发凌乱、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她恨我。”
顾轻愁心痛更甚。
过一会儿,顾良夜又低低地笑出声来:“她应该恨我的。”
她眼中布满沧桑,那不是二十三岁没失忆前的顾良夜的眼睛,也不是二十七岁忘记了一切的顾良夜的眼睛,那是浑浑噩噩抛下恋人过了五年、又一朝想起的,一个充满悔恨的人的眼睛。
她的头不再疼了,可身上却好像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这些痛让她几乎站不住,然而她仍然抗拒着顾轻愁的帮助,她眸光散乱,心态显然十分不稳定,顾轻愁在一旁看着,恨不得上前把她打晕,将她从这种痛苦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然而她知道,等下一次清醒,她姐还会是这个样子。
“小忱。”
某一刻,顾良夜还是忍不住喊出被她小心藏在心里的名字,眼中竟落下两行清泪来。顾轻愁见她这样,竟然也觉得喘不过气来,心中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
顾良夜又抬步往门外走,全然不顾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狼狈样子,顾轻愁急忙跑上去,死死扯住她:“姐你冷静一点!你才刚刚醒来,你忘了你之前吐血了吗?”
顾良夜再度把她推开,冷冷地笑:“那一点血......算得了什么?有割开腺口取信息素危险吗?有把信息素抽干危险吗?”
她想起来了。
她这五年原来是偷来的日子,是让她的小忱牺牲到那种地步,才偷来的日子,而她获得了健康的身体,却把小忱忘了。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对小忱说过,不要她牺牲自己的,明明她跟妈妈说过,生病是她的命,不要怪在小忱头上的。
为什么,一朝醒来,她发现自己的病好了,然而当年所祈求的一切事情,全部都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她讽刺地看着顾轻愁:“怎么不说话了?是她吧?救我的是她吧?当年你们把我麻晕送上手术台,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方法了吧?难怪她的腺口‘受了伤’,难怪她的信息素丢了。能救我的,只有已经跟我建立起双向标记的她,肯这样救我的,也只有她。”
顾良夜太聪明,她当年其实在手术前就昏迷了,事后也一直不知道病愈的真相,然而当她把一切想起来之后,一看自己现在的身体、再想一想“初遇”时小忱的那些话,她便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便痛入骨髓。
顾良夜闭了闭眼。
当年她就反对过这个办法的。倾壹胳
楚铮和小姨那血淋淋的教训还摆在她面前,不说手术之后她能不能好,光是让小忱割开腺口取信息素,就是她不能接受的,她那时已抱了去死的心,临别前让小忱对她保证过,绝不去试这个蠢办法,小忱保证过的,她保证过的......
她那时一派淡然地说:“你以为我会用这个办法救你吗?我又不是我父亲,没有那种病急乱投医的蠢心,我来看你,只是为了看你最后一眼,我说了不要你了吧?我就是不要你了,我不能接受原来我的二十年都是为你活的,我父亲他收养我,原来只是为了来救你们顾家的女儿,我恨他,我也不可能为了他的私心奉献出我自己,你能挺过去就挺过去,挺不过去......我也不会伤心的。”
小忱当年把话说的那么绝,然而正是因为这么绝,顾良夜才放心的。她知足的,人生短短二十年,她也找到了喜欢的人,谈了一场美好的恋爱,只是她们之间实在有太多的阻碍与不堪,她不怪楚忱,她只怪自己,是她没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