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示意:“请。”
梵慧魔罗攥住酒坛倾斜,倾满一杯,一口饮尽。一声脆响,将酒杯倒扣于案,目光交错,气息争锋。
“继续。”
就这样,两人交替投掷骰子,没有谁出千耍诈,各有胜负。
第十轮后,梵慧魔罗再饮一杯,还想再丢。
阿蟾俯身,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老规矩,七杯已尽,你输了。”
梵慧魔罗长袖一振,将手中的骰子抛还给拓跋飞沙。
“这游戏挺不公平,李红尘的运气,一直在你身上。”
“规矩是你定的,且次次是你先手,占足了便宜。”阿蟾长眉轻挑,唇角微勾,向人确定,“愿赌服输?”
梵慧魔罗挑起眼睑,瞩目他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冷了半日的神情忽如春风化雨。
“我何曾背约过?”
梵慧魔罗长身而起,踱至陀罗尼的尸体前,静静凝视其尸身。
裴戎以为他要就拿督君主之死说点什么,但却转而提及穆洛。
“天下敢在我面前出刀的没有几人,刀戮王当得起一个勇字。”他转头看向裴戎,别有深意,“可惜身边少了一名策士。”
裴戎觉得他话中有话,心中一紧,询问道:“穆洛……刀戮王身边暗藏有危险么?”
梵慧魔罗没有立时回答,只轻轻笑了起来。
阿蟾心想,看在自己脱离本体的这几个时辰里,梵慧魔罗定然得知了新的情报,且与裴戎那兄弟有关。
梵慧魔罗手指勾住尸身衣领,拉下衣物,露出后背。
虽然血肉模糊,但能大致瞧出后背纹有一头神狼,鬃毛如墨,须发怒张,在青苍山岩上望月咆哮,端的是神峻不凡——是拿督王族嫡系血脉身上独有的纹身。
拿督崇拜草原狼种,王室自称为上古神狼后裔,有传统在男嗣长至五岁之时,于后背纹上神狼图腾。所有王子纹身狼目皆为浅黄,但若有人最终当上“撑犁孤涂”,加冕之日,巫祭会用特殊涂料将狼的眼睛填成金色。
裴戎仔细看这图腾,不觉哪里存在问题。回头去看阿蟾,却见他皱起眉峰。
梵慧魔罗指尖下移,点在狼爪处:“这里,少了一根趾头。”
“我们的收藏里有一盏灯,是拿督曾经的对手塔沙尔所献,以拿督某一任先王的背皮制作的灯罩,每当点灯之时,一对狼目金光璀璨。那上面的狼,是几根趾头?”
“四趾。”阿蟾回应,眉纹愈深,对这背后的事情有了些猜测,“象征威服四方。”
梵慧魔罗道:“宓罗安排有欲奴进入拿督宫庭,探听情报。根据她们汇报,这几日陀罗尼后宫内依旧有男女享乐的痕迹。”
“起初以为是拿督的太子,此人贪花好色,与他的几个庶母有私通之举。陀罗尼离开王都,本是他的时机。但他一直老实得很,白日只在外殿处理政务,监理国事,不敢靠近后宫一步。”
“所以那藏在后宫里的男人会是何人?”
虽是问句,但答案已呼之欲出。
裴戎盯着尸身,握紧拳头:“这个陀罗尼是假的,真的陀罗尼还留在拿督王都。”
“不错。”梵慧魔罗放下撑住后背的手,“陀罗尼”的尸体轰然倒地,“此人只是那位拿督君主的一道影子。”
裴戎顿时觉得事情变得复杂棘手。
因为,陀罗尼会派一个替身前来,说明他认定此行会有危险。
苦海虽然残暴,但对雇主向来礼待,因而天下皆知苦海恶名,却依旧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与苦海交易。
何况,此次有御众师亲至,若非出现了穆洛这般意外,有谁敢在这位半步超脱巅峰面前刺杀他的客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被陀罗尼笃定不疑的危险,是他亲手计划。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为何会如此胆量,得罪苦海?”
梵慧魔罗看着裴戎,步步追问,见人半是了悟半是惊疑,露出嘲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