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怎么会这样呢?”
裴之迅指着照片中的大帅哥:“这是你父亲大学毕业的时候。你是小娃娃的年纪还没那么像,后来越长就愈发相像,你和他年轻时简直就一个模子雕出来的。”
裴逸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他像个愚蠢又顽固自负的孩子,一直在这世间狭窄封闭的一块土地上兜兜转转,自怨自艾顾影自怜。冥冥中无数次埋怨未曾谋面的亲人,痛恨将他遗弃的亲生父母。
他的整个少年时代,活在一座孤岛,愤世嫉俗却又让自己很俗气地放荡,自始至终无法摆脱精神困扰,而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后续的许多人生抉择。比如临阵悔婚仓皇逃跑,这类糟糕的历史记录直接影响到他做人的信誉了。
源头或许就植根于,他强烈的卑微感与自我放逐情绪。
以为情人之间不可能求得真爱。
以为父母毫无怜惜地将他抛弃。
他的脑子被动过手脚。他身体里塞进许多零件。他已经忘记太多的人生悲欢,他活得像个上了机械发条就围着一块石磨不停原地转圈儿的愚蠢的驴。
而他的父亲厉寒江,动过手脚的是脸。
“你爸爸恐怕也是保密行当做得太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谁都不信任,见不到你他也有点魔怔了。总是担忧他的身份会影响你,可终究还是影响困扰到你……”裴之迅解释。
裴逸不断摇头,肩膀颤抖。不,不是。
他把脸埋到手中,眼泪就沾染满手。
他其实从未凄苦、无助或孤单,他的父亲深爱着他。而他这个自以为是又一腔怨气的傻瓜,直至今天才得知“被爱”的真相。
厉寒江从十余年前开始缓慢的整容过程,发觉儿子步入青春年华与自己开始相像那一刻开始,就笃定心思。
“总不能让小孩儿在脸上动刀受罪,他就应当长这模样,但我可以改,我可以不再用这张脸。”
美东岸某家医院的私人病房,匿名的求诊者脱掉西装长裤,换成宽松的病号服,坐上手术台,想要毁掉自己英俊的脸。
每年动一点,外人不易察觉,漫长的时光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当然,悄悄整容这件事,六处高层几位上司楚霍陈连,一定都知道的,唯独只瞒小裴。
医生不遗余力地想要满足主顾的意愿:您要整成什么样?先生您这张脸,足够去好莱坞任何一家摄影棚面试,可以当大明星了,您就不应该再动刀子嘛。
厉寒江思索片刻,甩出章绍池二十六岁退伍回城的照片,甩给医生。
“就照这混账臭小子的脸,整了吧。”
照片中的章绍池,骑在一辆银黑色机车上,摘下墨镜,唇边一丝笑意,年轻时狂放不羁、不惧世俗之见。
那时也经常骑着这辆机车去接外甥下课放学,被盯梢偷拍了。
几名护士拿过照片品头论足:“这男的有味道,那劲儿,是演员吧?”
“不,是我宝贝喜欢的人。”厉寒江说,“他偏偏就喜欢这类型和模样的男人,傻瓜,那么疯狂地喜欢……我就整成这样,等他将来有一天认识我,至少不会嫌弃。”
……
第85章关门打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短短几日之内,六角大楼风云际会。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支撑内部的骨架悄然崩塌,改朝换代,一切早有源头和蛛丝马迹。
陈副处遇袭重伤,急送军医总院icu,并且严守消息不准外泄。
机关内部还是透出一些令人沮丧的风言风语,说陈老总伤势危重,恐怕不太好,昏迷不醒,甚至无法接受任何调查询问。
紧跟着连处长突然告病离岗,据说是心颤病发作向上级请假回家,闭门谢客。至于到底病到什么程度旁人也无从细究,总之无法再主持工作。
“裴组长?啊……好的好的,我就去办。”
两位秘书起身,微愣,互相一对眼色。做秘书的就要有这番觉悟,不乱发问也甭说废话,抓起文件一路小跑,忙碌开工了。
六角大楼最高层的这条走廊,踏着一地浅金色晨光刷指纹眼膜通过监控大门走进楼道开始上班的,就是裴组长。
正装革履,眉眼肃穆。
“通知法医、痕检两部门的负责人,明天过来开个短会……六年前某次行动的证物、血液样本、生物检材,我需要重新过一遍。”裴逸坐在办公桌前,压低声音。
碰见新官上任准备点火的架势,办公室里一群小兵都拥有足够的心思和眼力价儿。即便这个官好像尚未获得文件的正式任命,就是群龙无首的情势下论资排辈顶上来的“临时工”。但这位临时工不好糊弄啊。
裴逸自己的办公室作为临时指挥部,门口恨不得贴个大广告牌,“汇报工作的全部进来事无巨细不准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