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自己捧着一颗真心,对方却弃若敝履。
如今自己早已物我两忘,他却来说什么非分之想?
“阿房侯方才所言,朕权当没有听到。”苻坚极其突兀地起身。
慕容冲却极其平静,起身整了整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下,“臣的伤势已然痊愈,臣自请回凉州继续作战。”
上一瞬还在剖白情意,转眼便要策马出征,苻坚再度被慕容冲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他如今又实在不想见他,便道:“也好,那你明日便去吧。”
慕容冲又道:“方才臣或许孟浪,可臣所说均发自肺腑,陛下如今不信没有关系,假以时日,陛下自会明白臣的心意。”
苻坚神情诡异地看他,“你只是一时魔障,此事不必再提。”
“魔障?”慕容冲摇头,“臣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不过,陛下方才才允诺过臣,要无条件信臣,怎么才这么几日的功夫,陛下就变卦了?所谓金口玉言,就是如此不堪一击么?”
苻坚给他折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也没了礼佛的兴致,径自走出大殿,对苦着脸守在门口的致远吩咐:“起驾回宫。”
慕容冲在他身后悠悠道:“臣来之前去过东宫,太子殿下说倘若陛下准臣再赴沙场,他就安排宫宴为臣壮行,陛下既然已经决意回宫,难道不该与我等同乐么?”
苻坚深吸一口气,笑出了声,“好好好,同乐同乐,朕见了你就乐得很!”
当夜的宫宴苻坚还是去了,与其说是为慕容冲送行的宫宴,不如说这是一场家宴,苻丕到苻诜兄弟几人,连带着下个月就将南渡远嫁的符宝、及笄后也要嫁为人妇的苻锦都盛装出席。
苻坚端坐在上,看着苻宏苻晖几个挨个去敬慕容冲的酒,后者来者不拒,开席还不过半个时辰,年轻儿郎们已然有了些酩酊大醉的意思。一旁的符宝与苻锦亦在窃窃私语,符宝面上不见多少离情别绪,反而是一边的苻锦抓着阿姊的手,满面愁容。
苻坚招了招手,让二位公主上前。
“王父。”
苻坚看着未到豆蔻之年的两个女儿,缓缓道:“转眼你们也长得这么大了,父王也老了。”
符宝笑道:“王父英明神武,可这句话却说的不对,女儿一辈子在父王身边不长大,父王也一辈子不会老。”说着却是红了眼眶,苻锦在一旁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可怪父王?”苻坚想起前世自己想多留他们几年,结果反而遇到兵乱,最后不得不亲手弑女,今生又将年纪尚幼的符宝远嫁,不由得也是一阵怆然。
符宝摇头,“女儿虽然身在秦室,却也听闻晋人王谢之家闺门雍睦、子孙循谨,一直心向往之,父王未将我嫁入司马氏,而是嫁入谢氏,此番已经很为儿臣考虑了。”
苻坚点头,“你去之后,孝悌友爱不假,可也要记住,你到底是我苻秦的公主,也不必处处委曲求全,反而让人看低了你。”
符宝跪地谢恩,“谢父王,只是女儿还有一事不明。”
苻坚哀凉不已地点头。
“父王,儿臣此去到底是嫁给谁呀?”符宝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却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苻坚头上。
苻坚轻咳一声,“父王为你找了个fēng_liú无双、才学渊博的佳公子……”
他转头想去找王猛,却发觉今日家宴未请他来,既是家宴,自然也不会有宗正寺卿、鸿胪寺卿列席,饶是他念了数月的经,也难免有些着急上火。
“回公主殿下的话,陛下为你选的如意郎君名为谢裕,是谢东山兄长之孙,与殿下一般大,自幼不凡,或许日后会与他叔祖一般是个fēng_liú人物。”一个略带醉意却也不失清朗的声音传来,慕容冲不知何时端着酒尊绕了过来,他已半醉,整个人都摇摇晃晃,不扶着几案几乎站立不稳。
符宝径自谢恩告退,慕容冲凤眼微眯,“陛下,臣明日出征,不知陛下可否满饮此杯,给臣这个面子,有陛下为臣壮行,臣定会沾染些许陛下的洪福,平安而归。”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苻坚不饮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于是便取了杯盏,仰头饮尽。
慕容冲微微扬起头,“臣在北地听过一曲,为其情所感,就不能忘怀,此曲听闻是阳平公苻融所作。”
“哦?”苻坚还来不及搪塞过去,苻宏便笑道,“王叔竟还会作诗么?孤竟从不知晓,既然阿房侯有幸耳闻,还不赶紧也让我等长长见识。”
慕容冲起身,“此为横吹曲,请乐府为臣奏曲。”
“准。”
乐府自然开始吹吹打打起来,那曲调谈不上多么宛转悠扬,比起晋人的清正雅音更有不如,可毕竟是于金戈铁马之中作出的杀伐之音,别有一番北方男儿的慷慨豪情。
就在此时,慕容冲却又看着苻坚,挑出一抹笑,“此曲既为北地军乐,自然应有刀剑之声,理应弹剑而歌。只是方才入殿时,臣的佩剑已被收走,不知现下能否请陛下借佩剑一用。”
虽未称帝,可苻坚在北方俨然与天子无异。天子之剑,岂可轻易借出,供人奏乐赏玩?
众人均屏息以待,想看阿房侯的恩宠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天王又是否会答应他这荒谬绝伦的要求。
苻坚静静地看他,不管是平阳太守还是中书舍人,不管是皇子、男宠还是皇帝,不管是在床笫之上还是城池之下,慕容冲眼里仿佛永远有火光,可以轻而易举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