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吧。”寻聿明赶紧在身上翻找,从白大褂的侧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角钱,“嗯……现在用不大着现金了。”
庄奕拿走纸币,揣进兜里说:“鞋是你买的,不算送礼了。”
“嗯?”寻聿明低下头,偷偷抿了抿嘴角,“好吧,谢谢。”
“不用谢,助理买的。”庄奕淡淡道,“这鞋不用系鞋带,我是怕你绊倒在手术里,耽误了我妈。”
他晚上睡觉时,脑海里总是出现前几天寻聿明踩到自己的鞋带险些摔倒的画面,而梦里的他穿着手术服,一跤跌到秦雪岩的身上,手里那把雪亮的手术刀不偏不倚正中大脑。
庄奕心魔难消,醒来立刻让助理给他买了两双鞋。
寻聿明心一沉,笑容僵在脸上:“知道了。”
1612号病房里,秦雪岩已经准备好了,昨天折腾一下午,头发剃得比岑寂还秃。她忧愁地抱着儿子的手臂,目光数度瞥向镜子又数度挪开,一脸嫌弃。
“好了别看了,我爸昨天签字的时候说了,您一进手术室他就过来。这么大的事儿,您不能真不让他进医院啊。”庄奕搂着她的肩笑说,“不就是剃个光头,您什么样儿他没见过?我明天就让人给您买两顶假发,到时候您戴上,肯定还能艳冠广场舞蹈队。”
庄奕父亲原本一直陪着秦雪岩,昨天一听说要剃光头,秦雪岩立刻将他赶了出去。
“尽胡说!”秦雪岩一拍他胳膊,气咻咻道:“我什么时候跳过广场舞?”
她可是有品位的阿姨。
“那就艳冠麻将俱乐部。”庄奕接着调侃,“到时候您戴顶红头发,肯定‘红’运当头,一出手就是自摸清一色,把他们都放倒。”
秦雪岩捂着嘴巴,乐得花枝乱颤。
“阿姨放心吧,这病真不是大问题,庄奕也懂这个,您看他都不担心。”
寻聿明又安抚秦雪岩几句话,带着岑寂先去了手术室。秦雪岩被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全副武装,口罩、手套、头灯、显微眼镜,一一戴好了。他面前挂着移动显示屏,片子和病历抬头可见。
岑寂虽是二助,寻聿明也只让他站在旁边观摩而已,今天从开刀到缝合他会亲自完成。一助是另一个主治大夫,平时和他一样不爱说话,寻聿明只记得他叫周容。
麻醉诱导后,秦雪岩缓缓睡了过去。寻聿明用马克笔在她的光脑袋上画了几道黑线,确定手术切口的位置,等着旁边人给她上头架。
周容做腰椎穿刺,成功置管引流脑脊液。护士给手术区域擦碘伏,铺上无菌布。寻聿明从四助手里接过手术刀,余光透过对面的大玻璃,看见庄奕进了隔壁观摩室。
“他怎么来了?”声音通过手术示教系统,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庄奕耳朵。
接着寻聿明便听见他通过话筒说:“寻大夫,我是医院的合作医生,和你一样也有行医资格证,有权进手术室。何况我现在还没进去,不违反医院规定。请你好好手术,专心点儿!”
寻聿明咬着牙没做声,再次核对一遍秦雪岩的信息和手术方案,他分层切开头皮与弹韧的肌r_ou_,上止血夹,准备开颅。
周容用颅钻钻开两个孔,岑寂不等身边人开口,先把铣刀递了过来。寻聿明铣开颅骨,吩咐道:“剪刀。”
岑寂将剪刀手柄交到他手里,见他剪开了硬脑膜,一块鲜红带血的大脑顿时出现在眼前,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血管,宛若树叶上交错纵横的叶脉。
辅助推来显微镜,寻聿明轻轻牵开组织,一路向颅底探去。那颗包裹着一层灰粉色薄膜的肿瘤无处遁形,很快暴露在视野之内。
“电凝止血。”寻聿明并未犹豫,从肿瘤侧面着手切除,他的动作幅度极小,看起来并不急于求成。
时间走得很快,无菌区外站满了人,实习医生们个个探头探脑,如饥似渴地盯着手术过程。进行到肿瘤对侧时,周容问:“要不要切开大脑镰?”
寻聿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询问岑寂:“大脑镰切开后,对病人有什么影响?”
“呃……”岑寂乍然被问,搜肠刮肚地说,“有研究表明会增加脑疝的风险,以及其他并发症。”
寻聿明不予置评,他全身上下只有手和眼睛在动,表情就像是在拆弹,事实上也的确是在拆弹,一个不慎就是无可挽回的后果。
庄奕自以为对他了解很深,却也不得不震惊于他此刻表现出来的从容与专业,和生活中那个孤僻木讷的小明判若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庄奕中途离开了观摩室。等他再进来时,寻聿明刚好抬起头,将那个聪明的小东西取了出来。
他把肿瘤组织“嗒”一声丢在托盘上,道:“拿去做病理检测吧。”进来观摩的实习医生个个积极,马上有人端起托盘出了手术室。
“谢谢周大夫。”
寻聿明严肃了接近七个小时的脸上终于放出晴光,笑着问岑寂:“你来看看吗?”
岑寂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寻聿明让出位置,把这宝贵的半分钟交给他。岑寂僵直着身体,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凑到了显微镜前,只见颈内动脉、大脑前动脉、前交通动脉、双侧嗅神经,一一展露在眼前,连嗅丝都完整保留了下来,不由得叹了一声:“哇——!”
从显示屏里看和直接透过显微镜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就像从电影里看见杀人和亲眼目睹也是两码事。
岑寂肾上腺素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