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孤僻,亲戚朋友寥寥无几,只和外公亲,这种大家庭的欢乐热闹,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以前即使是大年夜,他们家照旧八点睡觉,寻聿明常常独自躺在床上,偷听窗外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他羡慕那些可以和小伙伴放烟花的同龄人,却不敢和外公说,只能以旁观的视角,目睹他人的快乐。
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庄奕的亲戚们外向热情,跟他丝毫不见外,大家说说笑笑,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体验,却有一份温馨安乐的美好。他心里暖洋洋的,只盼着这一天过得慢一点,自己便能多享受一点家的感觉。
寻聿明拉拉领口,屋里开着暖风,他有些出汗。庄奕见他脸颊酡红,帮他脱下外衣,里面只剩一件薄薄的海蓝色开司米,“穿太厚了,冷热交替,反而容易着凉。”
“就是,”姥爷揪着自己身上的毛衣,冲大家小声抱怨,“春捂秋冻嘛,你外婆非叫我穿这个,她可臭美地穿旗袍。”
庄奕将寻聿明的外衣收进衣帽间,回来说:“您有本事就大点声说。”
“我会怕她?”姥爷呵呵一笑,悄悄向麻将桌前看了一眼,还好,外婆忙着数钱,没听见。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开饭,大约十一点半,庄奕父母才匆匆赶到。秦雪岩今天戴着顶假发,穿一身猪肝红长裙,看上去倒很j-i,ng神。
“小明大夫。”她转个圈,满面堆笑地道:“你看我都好了,一点后遗症没有!”
“可是多亏了人家。”庄奕父亲名叫庄木铎,长相与庄奕颇为相似,只是年纪大了,瞧着更稳重。他与寻聿明握握手,微笑道:“很荣幸认识你,寻大夫。”
“伯父叫我小明就行。”寻聿明受宠若惊,讪讪道:“我和庄奕是大学同学,您别见外。”
“好了,别站着了。”姥爷招招手,示意大家进餐厅,“开饭吧。”
他一声令下,大家鱼贯而入,偌大一张双层团圆桌,供着一面流水席。
寻聿明与庄奕并排落座,见这排场,心中暗暗咋舌,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又怎么瞒得过庄奕的眼睛。
给他盛碗牛菌汤,庄奕低声问:“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些?”
姥爷眼睛一直盯着这里,也道:“明明想吃什么,让人再做几个可口的。”
“没有,没有。”寻聿明笑说,“我是刚才零食吃太多,不大饿了,菜都很好。”
“不饿别硬塞。”庄奕又给庄曼盛碗汤,回头嘱咐他,“别像上次吃炸j-i那样,肠胃要出问题。”
寻聿明“嗯”一声,啜了口茶水,“我有数。”
庄奕怕他撑着,只拣他平时爱吃的替他夹,一样不过几口,寻聿明很快便吃不动,抱碗慢慢喝汤。
饭后大家去院子里散步,庄曼走到寻聿明跟前,笑道:“谢了啊。”
寻聿明不解:“谢什么?”
“托你的福,庄奕才给我随便指使啊。他怕在我们家人面前给你端茶递水,你不好意思,所以捎带手连我也一起照顾了。”庄曼手里捏着根烟,衔住滤嘴问道:“可以吗?”
这姐弟俩一个习惯,寻聿明想起庄奕抽烟时的模样,唇边弧度不由得温柔起来:“抽吧。”
庄曼莞尔一笑,撩撩波浪卷发,点燃烟嘬了一口。灰白色的雾霭溢出红唇,袅袅散在风里,她笑了笑,道:“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寻聿明与她并肩走在草地上,低着头道,“你尽管问。”
“你会骗我吗?”庄曼直截了当。
“我……不会。”寻聿明对她莫名信任,有种没来由的亲切感,并不想骗她。
庄曼又问:“那你会回答我的问题吗?”
寻聿明顿了顿,道:“看是什么问题吧。”
庄曼勾勾嘴角,笑说:“我弟告诉了我你和他分手的事,可我不信你是那种人。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
她的要求,寻聿明实在为难:“我……”
“你放心。”庄曼又道,“不经你同意,我绝不透露给他。我以人格起誓。”
“那……好吧。”这个秘密守护了八年,寻聿明早已不堪重负,现在有人愿意分担,他忽然松了口气,居然真对她说了。
庄曼闻言看着他,久久没有作声,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理解了。”
寻聿明会心一笑:“被人理解,是很好的事。”
“我明白,要不是那种理由,我弟他不可能放弃你的。他实在……太爱你了。”庄曼吸了口烟,叹道:“自从你回来,我觉得他整个人都亮了。”
“以前他也是那么着,上班,下班,打球,做点乱七八糟的消遣,但我能看得出来,他身上没光,死气沉沉的,和上大学那会儿完全是两个人。”
寻聿明垂下头,动了动嘴唇,哑口无言。
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段恋爱经历给庄奕带来了什么,那变化几乎是翻天覆地的,他一个微笑能令庄奕容光焕发,一个眼神也能使他y-in郁沉寂。
世上也没有人比他更爱庄奕,看着他在求而不得中煎熬,寻聿明比谁都痛苦,可他无能为力。
庄曼见他神色愁苦,眉宇间隐有忧色,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有。”寻聿明扯了扯唇角,深吸一口气,“我确实对不起他。”
“别这么说。”庄曼冲他一笑,“你也不容易。”
寻聿明抿抿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