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在楼梯间内烟雾缓缓褪去。
仿佛顾炀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假面慢慢被揭开。
是啊,他再怎么坚强,再怎么能扛,都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面对不公的命运,他挣扎过,也反抗过,他以为他成功了,谁知,到头来仍然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哭到最后,顾炀连呼吸都不能控制了,一抽一抽跟要断气了似的。
许是头一回可以这么尽情发泄,他哭完后就坐在池暮下面两层的台阶上不动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比我还惨的人。”顾炀声音沙哑地说,“小玲旁边那个床位,那对夫妻,他们儿子旅游时摔下悬崖了,听说连尸骨都还没找到……儿子去世后一周,她妈抱着他的照片从三楼跳了下去,摔成了植物人……一个家庭,就因为一个意外,全都毁了。”
“比起他们,其实我已经算很幸运了,至少小玲还活着,至少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她……”
“但我还是很难过,很……愤怒,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开心快乐的生活……小玲还没有长大,她未来可以有更多更美好的日子……”
“是啊,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池暮说,“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浪费眼下的时光,万一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呢?你肯定要后悔,居然临死前在我面前哭成一个泪人。”
顾炀:“……”
他收了眼泪,瞪着池暮:“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就你这样,是怎么追到男朋友的?”
“他啊,不用追。”池暮炫耀道,“比你乖多了,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顾炀被他恶心到了,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以前暗恋我呢,吓得我赶紧认顾玲当了妹妹,我就是你名义上的哥了。”池暮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仿佛在故意逗他玩。
顾炀偏过头,盯着楼道门沉默半晌,才恶狠狠说出一句:“……滚吧,谁暗恋你了。”
“意外的话,我退役应该也是个意外吧。”池暮忽然说道,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基本和火箭一个速度,但顾炀听了这话还是不自觉被他带了过去。
“意外?”顾炀擦干了眼泪,转过头问。
“肩伤,这是我对外界的解释,真正的理由其实不止这个。”池暮垂了垂眸,盯着指间的香烟,缓缓说道,“一年前夏季赛结束后的几个月,我请了一次长假,记得吧?说是出去旅游散心,其实是去偷偷动手术了。”
顾炀皱眉:“动手术?那时候你的肩膀……已经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别说你了,就连教练都不知道这事。”池暮自信笑道,“我藏的可好了。”
顾炀简直无语,他还有脸说?
“只是很不巧,给我动手术的那个什么专家还是医生,他是我妈的老同学。我一去他就认出我了,因为我肩膀伤得挺严重的,已经影响到颈椎肌r_ou_,再严重点可能就要瘫痪——虽然我觉得是危言耸听。”池暮道,“下了手术台不久,我爸妈就找到了医院,我爸这人比较……严格,特别是对我,理所当然的,他不允许我继续打比赛了。”
顾炀默默听着,池暮很少说起他的家庭,虽然以前老队员都知道池暮家境不错,但他从来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所以外界也很少人知道池暮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我这人你也知道,很犟,这一点跟我爸很像,他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手术动完没两天,我就从医院逃出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暮声线忽然低沉了几分。
顾炀看见他右手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放在自己胸前口袋的打火机就不见了。
闻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池暮这才冷静一些,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买了回程的车票,想连夜离开,但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妈在找我的路上……出了车祸……”
顾炀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看着眉心微蹙的池暮,忽然觉得一阵窒息:“那……那阿姨……”
“抢救回来了,”池暮说,“但是左腿没了。”
顾炀:“……”
他以为池暮当初狠心离开战队,放弃比赛也放弃了梦想,原来……原来是建立在这种痛苦之上。
香烟余烬落在台阶上,被细风吹的满地打转。
那时也是在医院楼道里,池暮学会了抽烟,一根一根,不知节制,仿佛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所有感官。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晚,他就在楼道里抽了一夜。
等天亮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烟头,就像他碎了一地的梦。
池暮说:“她以前是跳舞的,芭蕾舞,小天鹅知道吧,就是跳那个,很好看。但是因为我,她再也不能跳舞了。我在医院陪了她很久,她醒过来那天,知道自己截肢,大哭了一场,后来只要一看到我,就特别容易情绪激动。”
那段日子池暮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每天挣扎在水深火热里,自责与痛苦轮番折磨着他。
是他毁了他妈妈的梦想,那么他活该用自己的梦想去抵、去赔。
所以他选择了退役,选择了逃避,选择再也不打比赛。
离开家后,池暮也有暗中关注着母亲的近况,他有家里保姆的电话,每隔一段时间就问一下,知道他妈妈恢复的不错,也从车祸的y-in影里走了出来。
池暮一直以为他妈妈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