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科研经历虽然尚可,也受到导师青睐,但由于英语不过关,拉低了综合分数,与保研机会失之交臂。只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若是继续专心准备考研,意味着要错过当年的招聘季,一头撞向南墙。

师兄家境一般,父母含辛茹苦,供养他上学。他的经济压力很大。但面对同窗的锦绣前程,师兄最终还是不甘愿,决定背水一战。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打算继续读研,备考的氛围很差。师兄决定出来自己租房。

下定决心后,摆在最前端的问题就是钱。单阳主动将那个学期的奖学金都给了师兄,一共五千人民币。

听到这里,缪谦修忽然开口打断他,皱着眉问道:“多少?”

“五千。”单阳道。这笔钱在当年还是挺值钱的,几乎是大半学年的生活开销。他当时为了帮人,想也没想全都给出去了。

不过师兄为人骄傲。在他眼里,单阳一直是后辈,是需要他照拂的对象。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接受施舍,因此,在他的坚持下,这笔钱算是单阳的借款。为了表明立场,在师兄的坚持下,两人还曾立下借据。

缪谦修切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不过,相较于抓住一切时机对单阳师兄进行讥讽,他更关注于另一个问题。“你借了他五千?”

单阳点头。

“你借了我一百二十八。”缪谦修继续说道,语气平静。

单阳心里咯噔一下。

缪谦修盯着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你吧,一百二十八也很多好不好。

单阳心里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儿,被咽下去。他笑了笑,换上更温和的语气,道:“事有先来后到,没办法的嘛。”

没想到缪谦修听见“先来后到”四个字,脸色更差了,猛地站起身,凳子被衣角甩出去,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窝在猫架上睡觉的金元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咚咚咚跑过来,躲在墙角好奇地张望着两只人类。它年纪大了以后,动作没有以前灵敏了,但依旧又傻又圆,缩成一堆,像一块褪色的煤球。

缪谦修下意识地把椅子扶了起来。这一扶,吵架的气势都散了。他皱着眉头,有些尴尬。单阳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毫无原则地认了错。

缪谦修顺着台阶走下来,但犹自不甘心,道:“你明天就发表声明,不对,你今天就发表声明,你以前借过我一万块。”

单阳顿时无语,“我那个时候那么穷,我拿来一万块钱借给你,编故事也要真诚的好不好。”

“你穷你还借五千给别人?”缪谦修瞪圆了眼睛。

单阳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直接揽住缪谦修,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腰上。

“我需要你。”

金元宝踮着脚偷偷靠近,抬头观望了好一会儿,趁着缪谦修没注意,后腿一蹬,两只前爪扒在人类的裤子上,探直身体,凑到单阳的手边嗅了嗅。啊啾——它抖了抖胡须,打了一个大喷嚏。

缪谦修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暗自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蠢样,赶紧收拾表情,试图将嘴角压下去。努力了一会儿,没能成功,于是他高高地扬起下巴,别开脸。

“那你求我。”

“求你。”

缪谦修心满意足,捏着单阳的衣袖将他的手臂拎开。“脏死了,都是油。”他嫌弃地说着。

单阳听话地松开手,举着双臂,认真地盯着缪谦修。

缪谦修清了清喉咙,说道:“欠债不还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可是就算他欠了我钱,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单阳不解道。

“欠钱是小事,但是以此为契机,他就不再完美了。相反的,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完美受害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单阳道:“成语用的不错,但请不要故作玄虚。”

缪谦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他的模样又骄傲又勾人。单阳一时没忍住,探起身子,趁其不备一把捏住缪谦修的脸颊,蹭了他一脸油。缪谦修的脸颊瞬间被辣红了。单阳哎呀一声,赶紧拉着他去洗脸台清洗。

两人洗漱好,把猫捞起来,双双躺到床上,继续探讨他们的大事。

现在对方要做的无非就是占领道德高地,以强烈的暗示来引导舆论。单阳是公众人物,相对于一个网络写手,大众对于他的行为更加苛责,也更容易转向讨伐他。单阳必须要表明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且是唯一一个受害者,同时他必须保证自己是完美受害者,才有可能在舆论战中脱身。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大家关注到这一点,你的名誉都是有损的。”缪谦修没有说下去,但单阳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公众形象是艺人的生命。任何形式的流言,无论最终走向如何,只要一经传播,伤害便已形成。苦心经营数年,矜矜业业,不敢松懈。得来时是那样耗费心力,失去时却轻而易举。总归会让人不平衡。

单阳盯着天花板,沉默片刻,说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损失。这不是污点。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当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到,或是预料到,也许有一天,我会一无所有。”

也许从高峰坠落是人间惨事,很少有人能够从容应对。然而只要存在高峰,必定存在低谷。前行,就是下落。

缪谦修忽然握紧了单阳的手,那么使劲,像是用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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