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不孝子子般,愿阿爹万福!”
那一头,晏整笔不停,嘴里应道:“你阿爹不要万福,有十福已不错。你这不孝子再不为晏家添个胖子,你阿爹连最后一福都没了。”
儿子不耻下问:“敢问阿爹最后一福是什么?”
“俗语有言:升官发财死老婆。你阿爹熬了二十年终于升了官,财也发了一点,你阿娘倒是个好女人,吃个桃子将自己吃没了。你阿爹独身自由自在,快活似神仙,不是大福是什么?现下你这个不孝子倒好,一把年纪也不娶亲生子,莫不是逼老父续弦,好延下晏家香火。”
嘴巴唠叨,但手中的笔仍未停。
晏子般退开几步,生怕那飞舞的墨汁ji-an污衣衫。
儿子质问:“阿爹不是常说自己是专情的汉子。这辈子除了那位程姑娘,再没有人入你的心么?”
就算是与他同甘共苦十来年的亲娘,也不是他心中所爱。
“哎哟!你这不孝子,日日戳你阿爹的痛处。我的小程哟!她这般高傲又美丽的女子,连圣上都瞧不上眼,只钟情于我。她走得太急,怎不等等我——”
儿子挖苦道:“等你这负心人!”
晏整年轻时满脑子想功成名就,为了升官发达,娶了恩师之女为妻,抛弃青梅竹马的程姑娘。
程姑娘伤心欲绝下嫁商人,婚后育有一儿一女。
晏整悔不当初,而程家姑娘抑郁成疾,不消几年便香消玉殒。
他心中有悔,除了发妻,不纳妾,也不上青楼寻欢。妻子去世后,便守身如玉。外人误以为他刚正无私,大义凛然。只有独子知他痴情入骨,心心念念都是程家姑娘。
他的专情,同时也薄情。
一个错误的选择误了两名美丽又痴情的女子。
“我是大混蛋,我知道。你这不孝子不用整日提醒我!”只是往事不可追,若能重头再来,他断不会负程姑娘的情。
只是呀!
人生没有重来。
他已自尝苦果。
晏子般问:“不知阿爹寻孩儿有何事?”
“媒人那边怎么说?”晏整终于切入重点。今日上河东说亲,他一直等回复,仿佛提亲的是他,不是儿子。
晏子般答:“申画师说考虑考虑。”媒人回来给他传达大概是这个意思。
“啪!”
笔尖一顿,晏整甩下笔,也不顾墨汁ji-an衣,他指着儿子骂:“女人说考虑就是不用考虑。你这不孝子,着你娶个女人都搞不定,我生你这个不孝子有何用,不如生颗榛子还能啃一啃!”
要与申家扯上关系,最快捷的方法是成为姻亲。
这是他想了整整一夜才想到的最佳办法。
“生我的是阿娘。”晏子般吐槽后又大胆建议:“既然阿爹可怜申画师,不如自个娶入门吧!儿子不介意多了一个阿娘和弟弟。”
晏整四十有二,尚年轻。
“呸!呸!你这不孝子在说什么鬼话!顾不顾人伦,有没有道德?我怎能娶程姑娘的女儿为妻。”
申夫人本姓程,三原国礼部尚书,程大学士的次女,自小聪慧,模样清丽,更是深得皇宫大院后妃的喜爱。
这样的女子本应成为帝君的女人,不是皇后,也是贵妃。
偏被猪油蒙了心,一颗心托付给对巷负心的穷小子。
晏整想:我虽与程姑娘没缘,但让儿子娶她的女儿总算减少一些彼此之间的遗憾。申画师和离,身边有娃,哪能再遇到良婿,倒不如入晏家,他决不会让那不孝子负她。这样日后我死落黄泉相见时,尚能见她一面。
晏子般一听,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由他这个负心汉口里说出如此大义的话,真是教人倒口胃。
“你有空去河东走走,不管是求也好,跪也罢,总之得把申画师娶回晏家,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不孝子!”
晏子般顺从地答应。
晏整又吩咐:“明日,阿爹约了孙老板在芙蓉楼,你替阿爹走一趟。”这才是他招儿子来的真正的目的。
谁让孙四出手如此大方,有儿不出卖,更待何时。反正他只认申画师为媳。
“是。”
晏整松了松脸,指着案上的他龙飞凤舞的字,问:“你瞧我这字,写得如何?”
儿子余光一扫,非常认真地点评:“东歪西倒,不如三岁稚童。”
“你……你这个不孝子……”
晏整破口大骂,而儿子淡定地行礼退下。
次日,芙蓉楼二楼雅厢。
孙四与孙苓兄妹二人刚坐下,客人也上了楼。
孙苓一袭嫩绿的襦裙,腰系浅红绸带,俊脸上也施了薄薄的妆容,更添几分妍丽,教人眼前一亮。
起码孙四非常满意。
晏子般一瞧,便知有异。
看来自己又被阿爹摆了一道,这也不是头一遭,他也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