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摸着下巴感叹道:「这死太监,还真会钻营……」
虽然有自己的关系,但蔡敬仲以太后心腹的身份,这么快就能获得赵飞燕的
信任,说明死太监在人际关系上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趁时间还早,程宗扬让人给蔡敬仲捎了个信,先把时间敲定下来,然后吩咐
道:「老敖!备车!跟我去趟上清观。」
大行令的官职被革了,爵位尚在,程宗扬还能乘坐马车,只是少了印绶,看
起来不够气派。
街面上愈发冷落,平日坊内常见的商贩如今踪影皆无,据说最为热闹的东西
两市,如今也有大批店铺关门歇业,人气一落千丈。街头唯一变多的,就是无业
游民。里面有被遣散的奴仆,也有破产的商贩,或是大冷的天在街头四处奔走,
寻找生计,或是三五成群。
程宗扬正准备关上车窗,忽然看到街口坐着一个鹑衣百结的乞丐,他双目皆
盲,这会儿盘膝坐在地上,一手举着个破碗向人乞讨。
「停——别停。开过去。」
马车略微一顿,又恢复了平常的速度。路过街口时,人影一闪,方才那乞丐
已经钻进车内。
「五哥怎么在这里?」
卢景道:「跟老郭约好在这里见面。」
「郭大侠呢?」
「去了尚冠里。」
尚冠里是洛都一等一的里坊,权贵云集,霍子孟的府邸也在其中。程宗扬不
由道:「军报的事?」
「是当初在书院行凶那两人。」卢景道:「有人见到他们在尚冠里出现。」
两个游侠少年打着为郭解报仇的旗号,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在云台书院杀死
郑子卿,那一幕程宗扬还记忆犹新。两人杀完人就拍拍屁股走人,不仅没有按规
矩留下人顶罪,还把黑锅扣在郭解头上,这也是郭解被族诛的引子之一。
事后郭解追究过一段时间,但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在此时
出现,而且居然与尚冠里的豪门有关,可见郭解遭人陷害的背后,水不是一般的
深。
「军报的事怎么样了?」
「我刚打听出来,左武第二军两个月前已经撤销了,所有军士就地遣散。」
「那五原塞外的驻军呢?」
卢景翻了个白眼,「哪儿还有?」
「没有了?」程宗扬险些站了起来。王哲领着左武军拼死拼活,出塞远战千
里,虽然全军覆没,但也重创了敌人。谁知朝廷没考虑巩固战果,反而把剩下的
军队撤销了。
卢景冷笑道:「路途太远,粮草供应耗费太大。」
程宗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王哲十余年的苦心孤诣,被人当成垃圾一样随意
丢弃。他们洒下的汗水乃至鲜血,全都成了白费。他们为之牺牲的,再没有任何
意义。这样的结果对王哲来说,也许比死亡更残酷。
就因为他们讨厌那个人,所以要把他存在的痕迹全部抹杀掉,甚至毫不在意
地放弃掉他们拓展的疆土,理由仅仅是耗费太大——要知道师帅以一人之力就支
撑左武军十余年,汉国以倾国之力,却连一年都不愿维持。
直到卢景离开,程宗扬仍是气血难平。自己与王哲仅仅见过一面,相处不到
两天,但且不说自己所受的恩惠,单是王哲的胸怀风度,自己至今仍感念不已。
汉国权贵们整日争权夺利,一点正事不干不说,还把别人的心血弃若敝履,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程宗扬心里仿佛有一团火。马车到了上清观,在山门外停下。程宗扬没有让
人跟随,孤身一人绕到后山,从后门进入上院。
他对迎上来蛇奴的理都不理,直接找到卓云君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怒喝
道:「你们太乙真宗还有良心没有!呃……」
静室内四壁雪白,一片素雅,一个少女背对着房门,在案前席地而坐,此时
正扭着头,惶恐地看着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程宗扬一肚子火没处撒,正好上清观有卓美人儿这么个出气桶,索性找她撒
火。谁知出气桶不在,屋里只有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程宗扬赶紧收起怒色,堆笑道:「原来是合德姑娘……卓教御呢?」
赵合德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过几日是西岳大帝圣诞,卓教御在下院准
备斋醮。」
少女温婉的举止,使程宗扬心头的块垒不知不觉间消解了许多,也不急着去
找卓美人儿泄火了。
说起来,赵合德是自己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了,温柔得甚至有些谦卑。这和那
些侍奴的恭顺完全不同,那些侍奴只是在比她们强大的势力面前顺从服帖,而赵
合德的温柔仿佛一汪泉水,并不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所差别。程宗扬自己就不止
一次看到她对来观中拜神求医的穷苦信徒们温柔以待,换成蛇奴她们,鼻孔都仰
到天上去了。
赵合德有些局促地收起书卷,「公子请坐,我去寻卓教御。」
「不用了。」程宗扬道:「我是来找你的。」
赵合德在他的注视下越发不安,耳根也慢慢红了起来。
程宗扬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你知道临安吗?」
「我听卓教御说过。」
「她怎么说的?」
「她说,那个地方很美。」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