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呈现一种现象,那就是改朝换代型的混战,大概总在三十年或四十年左右。如果超过这个时限太久,割据将变成长期性的。汉赵帝国不能乘新生的力量把晋政府一举消灭,战争就不可能停止。
晋政府皇帝司马炽在司马越留守部队护送裴妃及东海世子逃出洛阳后,像被遗弃的孤儿一样,无依无靠,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洛阳城里饥馑更严重,残余下来的居民互相刺杀,吞吃对方的尸体。司马炽想逃往东方的仓垣(河南开封东南),投奔一位向他表示效忠的大将,但当他和若干高级官员和眷属徒步走到铜驼街时——从皇宫正门直通洛阳南门,是当时中国第一条最繁华的街道。街上已长满荒草,饥饿的群众向他攻击。他大声喊叫他是尊贵的皇帝,而攻击更加激烈,大概疯狂饥饿的群众想到皇帝更肥,司马炽只好退回皇宫,坐以待毙。不久,汉赵帝国大军云集,洛阳在毫无抵抗下,悄悄陷落,司马炽被俘。刘聪问他:“你们司马家骨肉之间,为什么自相残杀的这么厉害?”司马炽说:“汉赵帝国受天命而兴,司马家的人不敢劳动你们动手,所以自己先替你们铲除。”这段话相当沉痛。刘聪封司马炽为侯爵,却要他穿上平民衣服,遇到宴会时,又教他跟奴隶们混在一起,给客人斟酒,但后来仍把他杀掉。
司马炽被杀后,他的侄儿司马
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被一批野心家带着逃到长安,宣布登极。但长安跟洛阳一样,也早成为一个孤岛,关中连年大饥馑,使长安比洛阳还要残破,这个数百年来一直是中国首都的区域,只剩下九十余户穷苦人家和四辆牛车。窘困到这种程度,根本无法生存。小朝廷勉强维持四年,到了三一六年,汉赵帝国兵临城下,司马邺只好投降。刘聪打猎时,教司马邺手执兵器,在前开路。去厕所时,又教司马邺给他扇扇子,然而最后仍是杀了他。
——本世纪(四)○○年代和一十年代,中国境内三国并立汉赵帝国、成汉帝国、晋帝国。在晋政府不能控制全国的时候,我们不再称它为王朝。
四五国并立
五胡十九国都是短命王国,主要原因是,统治阶级一开始就严重的腐败,不知道珍惜他们的政权,加以它不是它所能负担的囗丧,使它一旦进入瓶颈,甚至还没有进入瓶颈,即行粉碎。我们用猴戏来说明,班主必须珍惜他衣食生命所寄托的猴子,假如不断使它饥饿,鞭打它,甚至乱刀砍它,它恐怕只有死翘翘。五胡十九国充满了不珍惜猴子的班主,当他们把猴子虐待死时,他们自己也只有跟着死,而且是惨死。
虐待猴子最尖锐的是汉赵帝国第二任皇帝刘聪,他的帝国即令在一连杀了两个晋帝国的皇帝之后,版图仍小得可怜,诚如他的大臣张宾所言:“不过汉王朝的一个郡而已。”但刘聪荒淫凶恶的程度,即令大一统的暴君们都会震惊。在皇宫中,仅只正式皇后,就有五位,姬妾多达一万余人,常常几个月不出皇宫,不跟群臣见面,一心一意营建宫殿和搜罗美女。在诬陷他弟弟刘囗亲王谋反的一案中,千万高级干部于挖眼火烤酷刑后处死,首都平阳(山西临汾)几乎空了一半。三一八年,刘聪逝世,儿子刘粲比他父亲更荒唐更凶暴,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跟五位年龄都还不满二十岁的皇太后(也就是他父亲刘聪的五位皇后),日夜奸淫,不问国家大事。不到两个月,他的岳父(也是他父亲的岳父)宰相靳准杀掉刘粲。不但杀掉他一个人,而且把刘姓皇族,不管男女老幼,全部屠杀。刘姓皇族坟墓,包括刘渊、刘聪的在内,全部剖棺焚尸。
——靳准为什么发动这场政变,是历史上的一个谜。从他杀人掘墓行为,可了解他对刘姓皇族怨恨入骨。但为什么怨恨入骨,没有人知道。
政变发生后,镇守襄国(河北邢台)的大将石勒和镇守长安的亲王刘曜,分别向平阳进军。靳姓家族无论男女老幼也被如法炮制,全部屠杀。刘姓皇族已经死尽,平阳已残破的成为荒城,刘曜继任皇帝,把首都迁到长安。
明年(三一九),石勒派了一个代表团到长安,向刘曜献礼致敬。石勒名义上虽然是汉赵帝国的大将,但汉赵政府并拘束不住他,石勒自己拥有一支庞大善战的部队,汉赵帝国一半以上的土地是石勒从晋帝国手中夺取,而且由他控制的。所以他派代表团入朝,象征中央政府的稳固。刘曜自然大喜过望,下诏封石勒为赵王,正副代表,也都封为侯爵,厚厚地赏赐,送他们回去。可是,代表团中有一个犹大型的小职员,愿留在长安,为了表功,他向刘曜打小报告说:“石勒所以进贡,并不是效忠中央,而是另有其他的阴谋,目的在探听中央虚实。代表团早晨返回,石勒晚上就发兵攻击了。”刘曜那个简单的头脑,一霎时震怒起来,把已踏上归途的代表团追回,不由分说,全体处斩。
这又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世界上从没有用激怒的方法能够阻止对方攻击的,只有刘曜认为能够。代表团中只剩下副代表逃命回去,石勒立即宣布独立,脱离汉赵政府,在他军事力量所及地区,建立后赵帝国。
后赵帝国建立的明年(三二○),西北边陲晋帝国的凉州(甘肃武威)州长(刺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