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重,方不可行此险着,况圣母皇太后亦有言,圆明园之祸乃前车之鉴,若让倭人进师北京,何以对祖宗?!”
“台割则天下人心皆去,朕何以为天下主。”皇帝心犹不甘眼眶发热,可内心明白,军机要枢几乎都是皇太后的人,看情势,今日是非要他用玺定约不可,只得一个翁师傅支持他的迁都再战论,势单力孤并不起任何作用。
“皇上,好不容易才停战议和,轻率废约,后果不堪啊。”庆亲王奕劻见状上前一步疾呼。
孙毓汶伏身跪下,叩头道:“皇上,请予准吧,不可再迟疑了。”
“皇上,期限已至,以免节外生枝,请予准吧。”
徐用仪、礼亲王奕劻等一并跪下,齐声道:“请皇上用宝。”
皇帝环顾四周,用祈求般的眼光看向恭亲王奕。
恭亲王无言可对。
如今他已不是当年威赫朝堂,总揽大权的议政王了,一腔热血想要为国效力的恭亲王在皇嫂慈禧皇太后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渐次沉寂,他已明白到他的政治生命早在被皇父钦定为恭亲王时已然完结,多年来不认命的挣扎,得罪皇兄文宗,得罪皇嫂慈禧,完全没有意义,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落败的事实,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正理,可笑他直至暮年方才体会到皇父所定下的‘恭’一字的含义,那是皇父给他的指示,而他愚钝无知,如今才得参透——富贵祝来何所遂,世间难得自由身。
面对皇帝侄子慢慢转为失望的目光,他无可如何,真正是:
纸窗灯焰照残更,丰砚冷云吟未成。
往事岂堪容易想,光阴催老苦无情。
风会远思悠悠晚,月挂虚宫霭霭明。
千古是非输蝶梦,到头难与运相争。
看着六叔低下头不发一语,皇帝心头最后一丝希望亦熄灭了。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皇帝不再看任何人,来来回回地在御座四周急行,殿上的大臣全都不发一语,默默地等待着必然的结果落实。
明白到自己只是在做困兽之斗,最终皇帝停了下来。
看着御案上的《马关条约》,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滑下眼眶,一滴一滴无声地落下。
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着,紧握在手里的御印仿佛有千斤重,迫使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方能拿起。
曾经创下康乾盛世的大清帝国如今在自己手中竟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田地……仿佛有无数凄厉的哀嚎响于耳边,这一下下去将会带来几许深重的祸患,多少无辜的血泪?
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狠力将玉玺往目标一砸,重重的一声宛如击落在自己的心上。
四下隐约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吁声,皇帝旦觉得重若千钧的东西砸出去后,自己整个人变得如棉絮般轻忽,胸臆中一直积累着的恨怨憋屈全涌上咽喉,化作一阵阵腥甜,伸手掩口却掩不住漏出来的点点桃红。
翁同龢第一个发现皇帝状况有异,煞白了脸奔上御前,接下来在场的人亦乱成一团。
“皇上——皇上——”
“传太医,赶紧传太医——”
天旋地转中听到的呼喊声宛如来自九天之外。
在景仁宫听到消息的珍贵人顿觉自己魂飞天外,情急下顾不上自己刚刚复原的身子和此刻在内宫中偏低等的名分,带着素花直奔养心殿。
皇帝已被抬回了寝殿,见珍贵人冲进来,以庄守和为首的几名太医退了出来,跟着珍贵人进来的素花在经过寇之钰身侧时匆匆与他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皇帝早在太医诊脉时便醒转过来了,躺在榻上目光呆呆地投向不知名的虚空不发一语,听到耳边珍贵人含着着热泪急切的呼唤声,感受到她温暖的柔荑拥住自己的时候,方闭上双眼,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道:“朕死无颜见祖宗,生不能对百姓啊……”
闻言,珍贵人的两行珠泪滚落得更急,握住皇帝冰冷的手连声道:“皇上你不要这样说,皇上……”
皇帝面露痛苦的表情沉默不语,珍贵人心如刀绞,恨自己在这事儿上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定下心神想了想,俯下身来靠在皇帝单薄的胸膛上拥住他泣道:“皇上,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如今这个局面固然惨不忍睹,令人怨愤难平,可经此一役,天下有志之士必然激愤,皇上亦因此看清楚了许多问题,不是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吞吴,只要皇上不气馁,珍儿相信大清国会找到出路的,一定会的,皇上!”
皇帝似有所动,缓缓伸手回抱住伏在身上紧紧搂着自己,努力安慰着他的女子,低沉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与女子浅浅的低泣声交织于一起,宛如一首哀歌。
皇后在钟粹宫亦收到了关于皇帝吐血昏倒的讯息,犹豫了片刻,究竟是担忧占了上风,遂带着兰鑫和几个随行宫女太监往养心殿的方向赶去。
跨过琉璃门,绕过影壁,一路免去众人的请安径直走到后殿,寇之钰面带几分惊愕与忧虑的表情上前请安。
皇后还未来得及询问,转眼便望见在寝室里头半靠着床榻上正紧搂皇帝安慰着的珍贵人。
皇后一下子愣在当场,随后而至的兰鑫等宫人都齐齐低下头,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羡、妒、恨、怨等等各种滋味在皇后心头上滚过,竭力控制住自己,倒了几步退回室外,同时召了寇之钰出来问道:“皇上的情况怎样?太医怎么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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