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的未曾获得圣人宽宥, 譬如贾珍之流的仍是该斩的斩, 该流的流, 京中风气为之一新,连纨绔子弟们上街寻欢作乐都比此前要收敛得多。
到十月底,一日起着西北风要变天,只见风势一会子比一会子大, 外头也越来越凉。宝钗正指挥下人安排与沈老爷子架熏笼, 又打发木炭采买之事,忽的外头有人敲了三声云板。正疑惑间,门子领了个身穿麻衣腰拦麻绳的贾家婆子跪在花厅外间地上哭道:“薛大姑奶奶, 我们老太太昨儿夜里薨了!”
宝钗脑仁子里猛的“嗡”了一声, 心到果然到了这一天。史老太君一走, 贾家子弟又没有能立得起来的,本就烂到骨子里,现下只会倒得更快。这万丈高楼今日说塌就塌, 明日一看便只剩废墟一堆, 唯有些荒草枯藤诉说前情。
事到如今, 她早已跳出贾家樊笼, 只需做个吊客上门吊唁一番即可, 再不必栖栖遑遑不知归途。思及此处,方才缓过神,莺儿忙将桂圆红枣煮的暖茶奉了一盏上来。宝钗接过吃了几口, 这才发现自己从手指到下面脚腕子都在簌簌发抖。
莺儿怕她砸了茶碗,见宝钗吃过忙伸手又接过来放在矮几上,复上前轻声问:“奶奶,奶奶?可是唬住了?”宝钗长出一口气,看着报丧的婆子道:“我知晓了,到日子必然上门送老祖宗。”那婆子得了准信儿,磕了个头道:“老太太走之前还念叨过您,说是没来得及当面谢过,万望您莫怪。这阎王爷点名儿,迟不得半分。”宝钗没心情与她念叨,只端了茶送客,等沈玉晚间回来才头一回开口问了贾家前后之事。
到了此时,沈玉也没甚么可瞒她的,捡个椅子坐下端了茶杯便从头道来。
最早还得从上皇驾崩时说起。禅位之后上皇越发仰赖方士丹药,又一味偏袒那些老臣,当今早就不满。但凡坐在这位置上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乐意叫自己只做个傀儡。不过碍着孝道,只能做孝子贤孙状退上半步忍了这一时之气。可你一个臣子,竟敢让皇帝忍着,若不是有万全对策叫上面拿你无法,不然必有失手挨收拾的时候。彼时抱团与当今轧苗头的几户勋贵便已叫皇帝记在心里,只等日后算账。
待到上皇因服食丹药驾崩,当今头一件事就是要拿那些记在心里的勋贵开刀。偏又有这些人与甄家极为投契,才叫当今想起还有金陵这个豪族不上不下卡在自己钱袋子上作妖。虽说最近甄家并忠顺王老实许多几乎叫人想他不起,然早先锦衣卫马指挥使手里握着的桩桩件件一递上去就将皇帝心头的邪火又给拱了出来。最令人触目惊心者正是薛家早年发现的义忠亲王老千岁随身物件流入民间之案。
锦衣卫从三品同知沈玉顺着这扇子的来龙去脉详查一年余,终于发现这东西最早正是从甄家流出,又寻了线人想方设法卖身进去,耗了一年多时间才摸清乃是甄家关着的一个戏子把这东西从义忠亲王老千岁尸体旁边拿走。如此一来,甄家即便不是主谋,少不得也是共犯,自然将把柄递到了皇帝手中。因着先太子之案不便昭告天下,经手之人只得先以孝期失仪之罪撕开豁子,等甄家上下缉拿进京后再由锦衣卫专门讯问。
甄应嘉下了诏狱,审案子的青年武官只拿一把旧扇子与他看了看,甄大人便知大势已去。为求活命立时就将事情前后交代出来。锦衣卫又紧急去将那关着的戏子单独提出来反复拷问,最终弄明白这其中来龙去脉。
早年想要义忠亲王老千岁性命的势力远不止一方,甄家也是存着替甄贵妃张目之想法方才送了个□□好的戏子潜入王府。岂知这戏子就得了老千岁青眼,常常被喊上去服侍左右以供取乐。偏就那一日这戏子留在碧纱橱受罚,叫捆得结结实实关在柜子里头挨饿,只听外头有几句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听不大明白的话,然后就是重物翻倒声,绳索摩擦声,再往后有屋门开合声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戏子着实是怕,挣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挣开绳索,借着夜色微光一看,好了不得!千岁竟已是悬在梁上直挺挺的,眼见必是死了。他又是怕凶手折返回来再害了自己,又是怕明儿叫人知道自己现下就在这屋里,只得偷偷摸摸抱着麻绳回了下处佯做无事发生。当初这扇子就放在碧纱橱外的小圆桌上,戏子顺手将其带了出来,心下算计着也好将来做威胁甄家救命之用。
后来此人果然凭着这东西被甄家趁乱救了出来。又有数家勋贵联手将义忠亲王千岁之死栽在了巫蛊之祸上,这戏子到底没叫盯上才留了条小命。待其回了金陵又被牢牢圈在园子里,甄家也是想拿他再去拿捏其他几家参与此事的勋贵,好歹留着没杀。一关便又是十几年,直到锦衣卫上门抄家才让一块儿锁了出来。
只此一桩甄家便再翻不得身,后来又有暗助忠顺王敛财筹款收买人心之事,彻底叫当今恶了其家。原本皇帝想要大开杀戒与满朝文武看看这些乱人之下场,几位内阁老大臣皆曰不可,最后还是叫新入内阁的肱股之臣林如海林大人给劝住。
林大人只道“三年无改其父之道谓之孝”一句便叫皇帝停了笔,又云放甄家一码可与众江南官员一个洗白上岸的机会,不然还要将大大小小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