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来,埃迪的头发都会乱糟糟的,而他自己又懒得打理,所以,天草如果在,就会不嫌辛苦地帮他梳头。
可这些天,他并没有跟在他身边。
抽下把黑发扎起的那条长长的发带,天草半跪在埃迪面前,没有梳子,就用手指为他将打结的银发理顺。
“你总是在最不应该的地方固执。”埃迪说。
而天草,还是没有回应。
没有在口中回应,因为他的内心所想,不能在众人的面前说出来,更不能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知道。
他把回应用最为隐晦的举动来表达了。
——最后,终于拉着发带的两端,将绸缎一般的银发扎紧。
……
……
天草四郎死了。
炮火轰开了伤痕累累的城墙,让早有准备的幕府军一举侵入,一时之间,城内回荡起的尽是血雨腥风中的哀鸣。
不仅是参与起义军的壮年男子,包括老弱妇孺在内,无人生还。
幕府军的首领用真金白银悬赏起义军领袖天草四郎的头颅,一时间,无数十六七岁少年的头颅都被送来,但都不是天草四郎。
匆匆忙忙在尸海中翻找,到了夜晚,才终于有人发现了天草四郎的尸首。
天草四郎死于自杀,但尸身却格外地干净。被发现时,他抱着染血的剑,静静地靠坐在墙边,双目闭合,神情平和得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又、又能如何!割下这小子的头,拿去换赏金就行了!”
发现他的人莫名地畏缩了一下,就壮起胆子冲上前去,想要用剑割下天草四郎的头颅。
然而,在剑举起来之前,极其清脆的咔嗒声响闪过。
咔——
咔嗒。
还未高举起的胳膊,伴随着脆响悄然断裂,可在血喷涌而出之前,飞ji-an的血花瞬间凝成赤色的冰晶。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从那只断裂的手掌中扯下了还未染血的剑,然后,随手几划。
冲到城主府的书房的那几名幕府军的胸前顿时飙出骇人的血柱,立时倒下,一命呜呼。
这个凄惨的死法,跟他们一路闯入城中,惨遭杀害的无辜平民的死法一模一样。
“……”
“……”
才平复没有多久的怒火,在此时又无可避免地重燃起来。
就像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愚昧的人们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放弃信仰那样,看着眼前冰凉的尸体,埃迪现在也很是不是滋味。
他理应愤怒。
他理应在愤然离去后,将不识趣也注定会死去的那群人彻底抛在脑后,过几天就想不起来了。
可事实却是,埃迪并没有离开。
还是停在那个足以俯视众生的高处,他看似在对发生在脚下的杀戮冷眼旁观,也对天草四郎将剑尖对着自己前,仿若知晓他在一般朝着这边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然而,他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