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展开信纸,只见上面遒劲的写着几行字:
香儿:
原谅我不辞而别,把你留下了!
在乱境中奔波……
在战场上救人……
本该是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怎么能舍得让你跟我去涉险?
你们母女是我今生的最爱,我唯愿你二人平安。
放心吧!
我一定会把老虎带回来。
不成功!
便成仁!
若我不归…
来世依旧期盼与你们母女再聚!
愿那时不再有分离!
愿那时合家欢乐!
纸短,不能述心情于万一,心痛焉,不能尽书!
吻你!爱你!
又及……我深信:以你之坚强,必可撑起喜玲之余生!
父笔
陈耀忠受的是老式教育,依旧写繁体字,语法中也带着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句子也极其简短,可字里行间的感情却让人动容。
米香儿读到“不能尽书”那几个字,就仿佛已经体会到了陈耀忠当时“连信都写不下去”的沉痛……告别心爱的人,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儿。
她一刻也没停留,甚至都没来得及把信放到桌上,开门就直接奔着陈耀忠的房间去了。
轻轻一推,父亲的房门就开了。
米香儿抬眼一瞧,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屋里除了行囊,哪儿还有人呢?
余光再一瞄……
靠近写字台的地面上还有一滩血。
她略一犹豫,转身就跑出了房门,越过空空走廊的时候,脑子里仿佛也是空的,什么都不能想,等到跑出了招待所的大门,站在台阶上向漆黑的夜色里一瞧,哪还有父亲的踪影呢?
唯见一轮新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
米香儿半仰着头,漆黑的夜空中交替着出现的云景庭和陈耀忠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抓……
两个影子一“忽”就隐在了月色的背后。
她觉得心疼得喘不过气,双手抱胸,弯下了身子……
**
米香儿正在难过的时候……
陈耀忠已经过了边境线。
上官滢做事很有经验,借了一辆半旧的小面包车,看起来既不扎眼,车里的空间也够足。
开车的司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穿了件麻布衬衫,黑色长裤,不多言不多语的,瞧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
上官滢也没详细介绍,只说叫“小王”……陈耀忠当过兵,为人老辣,知道有些情报和特工人员不适宜暴露身份,索性也就不多问了。
车子一过了边境线,就关了头灯,摸着黑在夜色中行驶。
小王仿佛对路况和路线特别熟,开车的时候看似随意,可偶尔车窗外有什么响动,他就下意识的把手伸到后腰,显然警惕性极高。
上官滢穿了一套越南女人最常见的浅色“奥黛”,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小巧可爱,及腰的长发编成了一个大辫子,手里拿着一个竹制的斗笠,无论怎么看,这身装扮都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乡野村姑”,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一点不会让人怀疑。
她挺直着身体,目光炯炯的望向窗外,顾盼之间透着精明干练,和她外表那副娇柔的样子大相径庭。
车子尽量避开大道,颠颠簸簸的小路上行驶……
陈耀忠坐在后面,觉得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是大病之中,出来的时候又吐了口血,实话实说,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不过他咬着牙,半个字也没埋怨。
眼瞧着东方渐渐升起了一片鱼肚白,原本黑暗的四周也朦朦胧胧的可以看见几分景色了……只见稻田绿油油的遍地,田梗上偶尔还可见戴着斗笠的女人牵着水牛,椰子树后掩映着几排白色的小房,空气中飘着特有的花草香,好像还夹着几许炊烟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仿佛根本就没有战争的存在。
陈耀忠小声的感慨,“我几年前在越南小做过停留,那时候给我的印象是,这里日子虽然没有美国富足,不过,好像大家也过得很开心!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内战开始了不说,双边关系又紧张了……这些搞政治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罔顾生灵涂炭!”
上官滢轻轻的叹了口气,“uncle,谁有我的感触深呢?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从大家族到衰落,好像只有一夕之间,亲人惨死,财产被没收,这些都不算,还要背井离乡的去逃难,路上还要被人追杀!我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懂得了生命和家庭的可贵,才愿意涉险,为更多的难民提供帮助!”
她也算是个有血性,有胆量的女孩。
两个人正说着话。
远远的,只见路中间横着一截大木头,车子肯定是没法过了,小王扭回头,“上官,情况好像不对!咱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退回去?”
上官滢放眼望去,略一犹豫的功夫,两旁的小树林里就冲出了五六个人……身上是便装,手里端着老式的步枪,枪口直指向面包车。
小王一看这个情况,赶忙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