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粗略的看了一眼申请,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人家为了丈夫的前途退出去了,一个小女孩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不但没攀着军区的“背景”不放手,反而自己拿了主意不连累身边的人……就凭这一点勇气和所为,就够让他刮目相看米香儿的了。
冯援朝一时愣在原地,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米香儿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沉稳,“冯秘书,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能帮我弄一支毛笔和几张大宣纸吗?”
冯援朝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米香儿理直气壮,“写x字报啊!”
“啊?”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现在的政策不是号召大家互相检举揭发那些危害社会主义的鬼魅魍魉吗?就要大鸣大放!我也揭发!我也检举!这是我作为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啊?
冯元朝真有些摸不清头脑了,他在秘书处做了这么多年工作,见的人和事很多,可像米香儿这样古怪精灵的,今天倒好像是头一份。
米香儿一看他有犹豫,挺了挺小小的肩膀,“冯秘书,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个人行为,和你不发生关系,我会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的!”
冯援朝沉吟了一下,也没有办法了,知道劝不住她……再说了,那个时候贴x字报也不是什么犯错误的行为,马上吩咐小战士,“那……去拿纸笔!”
不大一会儿,毛笔来了,大宣纸足有一人多高,米香儿也没打奔儿,好像在心里早就打好了草稿,拿起笔就写,字迹遒劲,龙飞凤舞,说不出的漂亮,一看就是有功底儿的:
“本人,米香儿,出身四元村地主,祖父略有积蓄。省革委会顾千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几次三番到家里敲诈勒索,威逼利诱,先后索取近300元财物……”
冯援朝在一边儿看着,忍不住张口问,“还有这事儿吗?300多块钱可是一笔大数目啊,都够判刑了!”
米香儿斜眼瞧着他,“这事儿你问我呀?我是检举接发的,要想知道真相,你们还是得调查顾千行!”
冯援朝抿着嘴角不说话了,心里暗忖:米香儿这招儿可够厉害的……人家告她,她写大字报,也反咬人家,不管结局如何,风声舆论先造出去了,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现在还真有些说不清了,如果云景庭出面控告,还真就得查顾千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她接着往下写,“……近日,顾千行道听途说,变本加厉地到米家敲诈十根金条,口口声声说:只要拿出来给他,就能保米家平安!我母亲不堪其扰,精神病发作,不知所踪……”
冯援朝暗自吐了吐舌头……厉害了,我的姐,明明唐喜玲被人家告的是“特务潜逃”,现在变成精神病发作,不知所踪了。
接着往下看:
“……顾千行敲诈不果,利用职务之便,污蔑本人为美帝特务,借机绑架刑讯逼供,云景庭路见不平,却被顾千行以刀和火药枪威胁,云景庭夺下凶器自卫……反被诬陷成破坏工作组办案!”
冯援朝在一边看着,心里暗赞,“这几句写的好,有水平!字句咄咄,言辞凿凿,这丫头看来是有几把刷子的,自己这个多年的秘书写大字报,大概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继续往下看,“……我无力辩驳,又不愿意屈打成招,更交不出所谓的金条,身心俱疲,思前想后,唯有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改造自己的身体,才能改造灵魂!遥遥无归期,临走之前,本人正式宣布和云景庭彻底划清界限,从即日起,自动脱离夫妻关系,免他无妄之灾!”
下面是签名和年月日了。
米香儿退了半步,眯着眼睛,把大字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才满意的放下毛笔,扭头向着冯援朝,“冯秘书,军区最显眼的公告栏在哪儿?”
也没等冯援朝说话,“我记得大门口就有一个,是吧?”
转身就出了门。
冯援朝赶紧拿起电话,拨通了云景琪的号码,“景琪,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怕事情要闹大,米香儿写了一封大字报,正准备贴出去,老虎还在军区呢,一会看见公告栏,还不定会怎么样呢,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云景琪在那边急了,“那你赶紧拦住她呀!”
冯援朝苦笑了一下,“你是没看见啊,你这个小弟妹太厉害了,我可拦不住,再说了,人家说的也对,现在大鸣大放是老百姓的权利,我也没有资格拦她!”
云景琪赶忙放下了电话,一刻都没敢耽误,就往军区跑。
等到冯援朝再出去的时候,米香儿正站在锁着的公告栏前,和小战士对峙呢,“钥匙呢?你把公告栏打开!”
小战士有些为难,“这……”
扭头望着冯援朝。
米香儿也没说话,心里早打定了主意,既然要来闹,索性把事情闹大了,闹得军区人尽皆知……云老虎和自己已经分开了,他才能彻底脱开这些“是非”。
干脆也没说话,低头捡起了一块大石头,退后两步,使劲照着玻璃窗一砸,“哗啦”一声,玻璃碎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