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玉石顿时散发出一层辉映的金光,那人笑了笑,声音里那潜伏着的柔意一如身后如水的皓光:
“看吧,金单灵根。”
他站起身来,“便如这断灵石,你合不该埋没在此的……你叫什么?”
程澈瑟缩着,一个“程”字吐在嘴边,却又被很快吞了回去。
——不能用这个姓。
他心底一阵胆战心惊。
——母妃说过了,这个姓独一无二天下至尊,若是说了……这个人说不定就……
“关彻。”他也不敢用母妃的姓氏,鬼使神差想起这宫殿的名字,来不及多想,便随口填进去了。
心中有如擂鼓,然而那人也未多问什么。
程澈舒口气,默默看着那人替宝楠用殿内朽木家具简单雕了具棺材,将人安安静静入土为安。鼻头一酸,仍是心底一阵空荡荡的疼来。
青年替他擦干净眼泪,方才雕木用的长剑碧光粼粼,回鞘的清响在这废宫中犹显清晰。
他顿时慌了:“仙人……仙人是要走了么……宝楠姐姐也走掉了……别……别把我留在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去……”
——够了。
青年眼底似有心疼的温存,程澈趁势而上,却是一把扑在了对方身上。
“……我……我也不强求……那仙人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听说只要凡人念仙人的名字,仙人就是可以感觉到的。”
——能不能别问了。
那人转过身,顺他头发的手似乎已经熟悉一点了:“……说过了不是仙人……”
——走掉啊,废话什么!
程澈立即改口:“那……那修士……修士哥哥总该告诉我吧?”
——为什么告诉。
程澈眼底的期冀与惶恐掺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宛若吹皱的春水。
——一如现在自己这副表情吧。
“……顾钧。”
程澈牙间轻轻咬出这两个音,回头去看,对方却依旧倒在血泊间。
他呵呵笑起来:“……全都怪你。”
“你看看你干什么要救我。”
“你看看你毁了我的一生。”
“你再看看你自己……?”
——全都怪你啊。
大雨落下来,打s-hi了宫前庄严肃穆的白玉石阶,洗净了一地粘稠到恶心的鲜血,却也打落了远处宫闱御花园里那一处小亭紫檀。
他记起来了。
那一月他们一直定在那里见面,自己学会了纳气,学会了用一丝丝灵力切下树上的新叶。当天的雨下的也如今日般大,他二人坐在亭内,穿堂风无意撩起对方发梢,宛若水月镜花的美好。
他糯着声音道:“钧哥哥,如果我真跟你一起去修道,你是不是就算我师傅啦?”
顾钧回头他一眼,被空气里水汽濡得模糊的侧颜挑眉深深:
“怎么,难道……不愿?”
程澈立即扑过去:“不不不……不是……只是我听说……那个……师傅第一次见徒弟,可都是要给拜师礼的。”
顾钧笑:“到时候再说,此来流丹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给了也是白给……”
程澈道:“钧哥哥不是有一对玉佩放在须弥戒里吗?”
程澈哑然:“什么时候看到的……不过就是一对炼失败的青鸟简,本来是互相绑定了可以传讯用的……现在倒是跟命牌一样了。”
程澈如今撒娇功夫倒是日渐上涨:“无所谓!反正就要是一套就成!!”
看到顾钧一副怕未来徒弟吃亏的模样,程澈立即伸手去套那人指上的戒指:“大不了师傅以后再补给我嘛……师傅?钧哥哥?”
顾钧无奈妥协,从须弥里取出玉牌,他将一枚分给程澈,用灵力逼出自己一滴j-i,ng血,顿时点亮了那玉牌。
“好了。”他道,“这便代表我。”
同样用程澈指尖血点亮自己的玉牌,顾钧声音淡淡道:“这就是你了。”
程澈笑嘻嘻:“这东西有没有名字?”
顾钧叹气:“废掉的灵器,要名字做什么。”
程澈道:“双生燕,同双归。反正我以后要一直一直跟钧哥哥在一起,就叫双生佩吧?”
顾钧皱眉:“哪有这么起名的,双生不是指……”
程澈才不管,兴高采烈自作主张定下了名字并欢心目送走了顾钧撑伞离去后,他也蹑手蹑脚戴着斗篷从后路抄回卷云宫。
自己母妃自从搬入冷宫后,身子受寒便日益颓败下去,平日这个时候,别说如此滂沱大雨,便是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她也需得在殿内小憩的。
程澈看了眼正殿,寝室的灯灭着,看来母妃还在睡。
他一步从偏门闪进院内,正打算回到紫极房间,两盏猩红的大灯笼却是直挂在面前。
程澈吓了一跳,刚差点叫出声,沈碧桃那极艳的美目便映入了眼底。
她问:“去哪了。”
程澈僵了一下,浑身血液不由都开始倒流。
旁边宝缨却是轻声道:“……是太学的刘大人……上次殿下去旁听,大人对他印象极好……便给殿下单独借了些孤本,今天当是要还的。”
沈碧桃“哦”一声:“这么糟的天气?专程去还书?”
程澈听到雨水打在沈碧桃头顶纸伞的声音,听到雷光闪烁轰鸣的声音,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缓缓说着:
“正因为天气不好,儿臣遵时还书,定能给大人留下勤于苦读直至期限,遵信遵礼言出必果的印象。”
看到沈碧桃放松下来的笑靥,程澈暗地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