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吟吟往院中一扫,陆升苦笑道:“云常兄惯会取笑人,这哪里是生龙活虎,分明是鸡飞狗跳。”
一众羽林军正在院中捉鸭,那些水鸭野惯了,身手灵活,时不时还张开翅膀飞腾到半空,若非翎羽被剪断,只怕早就飞了满天,哪里还容这些武夫近身。一面闪躲,一面嘎嘎叫得震耳。百里霄也混在其中,满头沾满鸭绒,两手各提着两只水鸭,正匆匆往院外行去。
可怜刘师爷一介文人,追着水鸭跑了几步,就被自己的袍角绊倒在地。
姬冲这才战战兢兢道:“陆大哥,这些俱是羽林郎将赐下给兄弟们的奖励,也是年礼。不、不慎有个笼子破了……”
陆升叹气道:“快些捉回去,若叫执事大人见到,难逃责罚。”
姬冲急忙应了声,便跟着同袍捉鸭去了。
陆升方才领着沈伦进了办公的书房,给他亲自沏了杯茶,叹道:“我那顶头上司,清明署的执事是个吹毛求疵的老学究,每每一篇报文要被他挑出五六处错,打回重写,竟比先生当年更严厉。有我恩师同先生的举荐,云常兄做个执事也是轻而易举,你我二人同掌清明署,何等逍遥。你却偏生要去陈留郡……”
沈伦品了口茶,失笑道:“我若做了你的顶头上司,定然比那老学究更严厉,若是措辞有差,非但重写,还要罚你抄写十次。”
陆升面色一僵,叹道:“你还是去陈留郡罢。”
沈伦哈哈大笑,笑罢方才正色道:“我此次进京,本是陪伴王爷前来贺年节的。我先王爷行了数日,因赶不及入城,便在京畿小李庄借宿,不料遇上一桩怪事。”
陆升对前事尚且心有余悸,听沈伦提到怪事二字,不禁有些头大,却只得问道:“什么怪事?”
沈伦道:“夜深人静时,突然被窗外怪声惊醒,那怪声时而如群狼啸月,时而如稚子涕泣,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吵得人辗转难眠。我借宿那户人家却只叫我姑且忍耐,千万莫要外出窥探。愚兄为人,抱阳贤弟也知晓,如何忍得?自然提剑外出,要追查个究竟。不料……”
陆升听他语调骤沉,便也跟着紧张,屏息问道:“如何?”
沈伦转而叹道:“一无所获。”
陆升怒道:“云常兄,你又耍我!”
沈伦满脸笑意险些自眼中溢出来,连连告罪一番,又续道:“翌日辞行前,我略施巧计,自屋主口中探听到了消息。”
陆升道:“略施巧计……只怕是软磨硬泡、恩威并施、旁敲侧击?”
沈伦倒是坦然笑道:“知我者抱阳也。总而言之,原来那小李庄中异象不只有夜半怪声,连庄中两口水井也干涸了。”
陆升迟疑道:“冬季水枯,原也寻常。”
沈伦道:“庄外田地有一处坍塌了两丈有余,竟无论如何填也填不满。”
陆升道:“只怕那处原本地下就有空穴,如今岩层破裂,故而坍塌,若是空穴极深,自然需多添大量土方能填满。”
沈伦道:“庄中豢养的猪羊鸡狗时常丢失。”
陆升道:“野狐黄鼠狼肆虐的农庄,这是寻常事。需当高筑庄墙、多加防备。我同寻乡亭长知会一声,组织乡勇驱散京畿附近的野兽。”
沈伦不禁莞尔,笑道:“抱阳,你分明见过十里坡神佛显灵、又亲手灭了妖僧,如今却仍不信邪。”
陆升一愣,苦笑道:“云常兄也听说了?”
沈伦道:“南来信中告诉我的。”
陆升只得以手扶额,低声叹息,“那丫头……分明就是个身边的小细作。”
南来姓岳,岳家与陆家比邻而居,乃是通家之好,岳南来是家中yòu_nǚ,与陆升、沈伦俱是旧识,沈伦最长、陆升次之、南来最幼,三人青梅竹马,如今虽然年岁已长,情分却一如当年。
沈伦仍是笑道:“她也不过道听途说,同我闲聊罢了。”
陆升道:“陈留郡到建邺城十余日行程,一封信往来就要大半月,你二人倒是不辞劳苦,鸿雁传书闲聊,却把我撇在一旁不管。”
这般酸溜溜的滋味,害沈伦不慎将一口热茶呛进气管,他连声咳嗽,低低闷笑起来。
陆升后知后觉,这才察觉不妥,不禁抬手摩挲鼻尖,“我并非……”才开口又顿住,这却是愈发欲盖弥彰了,不妥。
沈伦取出手巾擦拭干净,方才笑道:“在哥哥心中,抱阳贤弟、南来贤妹都重要。”
陆升横他一眼,心头却愈发叹息。
岳南来对陆升是兄妹之情,对沈伦却早就芳心暗许,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沈伦只以兄妹之礼待她。纵使三人总角之交,这等事,陆升却也只能袖手旁观。
好在沈伦调笑几句,便又言归正传道:“若只是些异象便罢了,却原来那小李庄人在怪声响了四五日不见终止时,请了个云游道士来除妖。那道士在庄外搭台作法,到了半夜,怪声依然响足一个时辰。待天亮后,众人要去责怪那道士无用,不料只在搭台处见到满地血迹和那道士戴的混元巾、遗留的桃木剑同道袍碎片,那道士却不见了踪影。”
先有云游僧人,后有云游道士,方外之人不好生念经,整日里东奔西跑,何苦来哉。陆升一双漆黑剑眉不禁深深皱起来。
沈伦仍是不疾不徐道:“庄农以为那道士被妖怪吃了,惊骇莫名,遂将满地血迹就地掩埋,又将那道士遗留之物烧个干净。只是那桃木剑却不怕火,烧了整整三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