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了句:“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死了?”
外面便息了声,再没有话音传进来。
我捂着嘴笑嘻嘻地躺回床榻上,拿起沾水的锦帕贴在眼睛上,觉得长久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被搬开了,顿觉霍然开朗,阴雨后初霁,再也不觉得闷了。
——————过后几天萧衍颇沉住了气,果然如我所言不进寝殿,我便也按捺住了性子,躲在寝殿里日食夜寝,耐心读着父亲留下的手札,竟又让我发现了奇妙之处。
原来他曾陪尹相去过芷萝山,言及一处竹林掩映,山道幽僻,正对着夕阳如血,还有道观供奉着香火,曲意幽深,不禁感叹,若是死后能长眠在此,岂不美哉。
我将手札合上,凝神思索了许久,觉出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
正捏出一点苗头,宫女进来禀:“娘娘,大内官求见。”
“让他进来吧。”
我在幔帐后坐得端正,心中隐隐期待着萧衍又出什么新招,却听他慢条斯理地说:“娘娘,陛下让老奴来说一声,今儿端王殿下就要押送叛军回长安了,为显陛下恩德,他会亲自送到洛州城门口。本来是不方便带着您的,但若是您实在想去,勉为其难就带着您。”
我哼了一声,萧衍真是开在高岭上的冷艳之花,以为我是狂蜂乱蝶么?他稍微舒展下花枝我就得流着口水扑上去,于是干脆地回说:“不去!”
魏春秋抬头看了看我,似乎在强忍着笑,躬身道:“那老奴如何回陛下?”
我托腮笑道:“就两个字,不去。”
将他送走后,我心想,看来还得再去一次芷萝山。
虽然这几日将自己锁在寝殿里,但外面日子照常过得飞快。萧衍下旨命萧暘率军返还长安,却留了姜弥在旁伴驾,我有些摸不透他此举的用意,若是怕姜弥背着他在长安弄权,可他已将大半政务都搬到了洛州,且若是有这份担心,从一开始就不会放心离京。
萧衍心思细腻,每走一步必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他在洛州与怀淑屡屡接触,按理是不会想让姜弥知道的。可突行此举,让我不禁担心,莫非他是想利用姜弥替他对付怀淑?
这些事我应该当面问他的,不管他是如何计划的,我们之间再不能回到过去那各自怀揣心事相互猜忌的境地。
可是在问他之前,我得先弄清楚一事。
趁着萧衍出城送萧暘,我换了便服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禁卫直奔芷萝山。
药庐里只见云红缨忙碌的身影,沐着日光在翻晒药材,我悄悄地没惊动她,领着人直奔山后的荒废道观。
大片茂密的竹叶林迎风摇曳,在地上投落出斑驳的光影,依稀掩映着山道蜿蜒,透出些古朴清浊的韵味。
我转身吩咐禁卫:“四处找一找,看有没有坟冢。”
他们听令,四散开寻找。
我望着道观里蛛网密布,灰尘漫漫,顺着石阶走进去,目光一寸寸掠过周遭破旧的摆设,突然发现老子雕像旁的铁锈陈鼎上一角干净得很,厚重的灰尘在角下划出一道分隔线,下面脏兮兮的,上面却精光水亮,像是经常被握在手里磋磨一样。
我将手抚在上面试探着左右晃了晃,突然发现这竟是活动的,可以循着纹理摁下去。
陈鼎一角凹陷下去,隐隐有门阀移动的声响传来。我四下环顾,见西南角的那片墙自中间裂开,化作两扇门往两边移,露出漆黑黑的暗室。
那片墙本有彩釉描绘的壁画,原是为了遮挡裂缝,在这样破败陈旧的环境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犹豫了片刻,将禁卫唤进来,让他们随着我进到密室里。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可看清是一条狭长幽深的夹道,越走越宽,走到尽头竟是一间四面方正的屋子,里面缟素遍悬,灵台静陈,燃着四根手臂粗的白蜡烛,中间沉寂着数樽牌位。
我心跳得有些快,虽然早已猜到牌位上的字,但还是上前,视线一一掠过上面的字,白漆字面簇新簇新的,显然有人精心养护,时时修整。
尹氏朝骞、尹氏惟庚、南岭郡马、文思郡王……身后几声重叠的惨叫,我恍然回头,见跟随我进来的禁卫都倒在了地上,胸前鲜血淋淋,穿心而亡。
一个魁健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来,渐渐走进蜡烛所耀及的光芒里,面容狰狞,纵横布满伤疤刀痕,大约伤的年岁日久,结了痂,越发显出可怖的色泽。
“孝钰……”
他极平常地叫出我的名字,或许是见我一脸迷茫,又加了句:“还记得你十岁生辰时我送你的黄杨木弹弓吗?”
我一怔,不可置信地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比全然认不出更可怕的是,竟渐渐从那魔鬼一样的容貌里看出了昔日的影子。
“季叔叔。”
他正是当年据传献鄯州城给突厥,引敌入关的大将军季康子,还是我爹与尹相的知交好友。
季康子浅淡地笑了笑,宛如迟暮老人般沧桑:“你这样一叫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