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昭阳殿走,势必要经过紫竹轩。她远远看见姜紫苏和她父亲姜弥在亭子里喂鱼,池水略显浑浊,姜紫苏便有些不快,抱怨见不着鱼儿的影子。
姜弥笑道:“水至清则无鱼,水就跟人一样,人要是太清正刚直了,那身边的许多人就会敬而远之。水如果太清澈了,那么便蓄不住鱼了。”
姜弥这几年可谓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从侍郎到祭酒,尚书到右相,短短七年,便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说来也奇怪,姜弥此人出身低微,又没什么才学,为人偏爱谄媚钻营,被许多世家子弟看不起。但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不知不觉聚了不少朋党,在朝中隐然生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尹相开始没放在眼里,等到他察觉出来的时候,已蔚然成气候,轻易撼动不得了。
说来,姜弥所拉拢的那些人,多数也是想走正道,成就一番事业的。但或是因出身,或是因行事有差池,被尹相所厌弃,才不得已投入了姜弥的麾下。
姜弥虽说出身低微,但人却阔气爽朗,为底下人铺路搭桥向来不遗余力,众人称心如意之后却也不在乎他的手段是否上不得了台面。
孝钰躲在紫竹轩外的花蒲团里等了一会儿,见姜弥走了,才出来往亭子里找姜紫苏说话。
姜紫苏的头发梳得齐整,鬓角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一身簇新的樱桃红襦裙,不见媚色,反倒穿出了几分清新雅致。孝钰见姜紫苏隐约有些不开心,便问她怎么了。
她忧虑道:“你可听说宫里来个新罗公主,那公主美貌绝伦,不知怎么得,看中了晋王殿下,隔三差五地就去勤然殿门口堵他,一会儿邀他品茶,一会儿邀他赏曲。”
孝钰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萧衍年前被封了晋王,连同萧晔被封了康王,萧晠被封了齐王,萧崵被封了静穆王。
难怪姜紫苏如此不虞,她自小钟情萧衍,半道里冒出来个情敌,又是如此强势。
孝钰想起方才他们在勤然殿谈论这位公主,萧衍自始至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未多言语,他可真能沉得住气。
“要说这位公主心也真够大的,自己的国家都让臣子给窃了,逃亡到这儿,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孝钰摇摇头,拿了些饵料投入湖里。
紫苏横眉冷目,嗤笑道:“人家可有心计呢,想着钓个皇子自己万一回不了新罗了,在大周照样能锦衣玉食一辈子。”
寒风吹归雪梅枝叶,带了几片梅花翩然落下。清窍的声音宛自空灵,和着风飘过来:“我再有心计也不会背后说人,大周的小姐们也不过如此。”
第66章 番外——心曲如烟
孝钰忙从扶栏上直起身,见一婀娜身影从霰雪梅林里走出来,穿着玉色上衫,橙色裙摆,宽大的束带上缀着珍珠,外面披一件雪色狐裘大氅,鬓边一支赤金凤钗衬得整个人又妩媚又华贵。
紫苏依旧沉稳地喂着鱼,略微沙哑的嗓音显出几分讥诮:“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善惠公主,今儿有空不去勤然殿,反倒来这儿消遣来了。”
善惠本是饱受追捧奉迎的美人儿,即便是逃亡到大周也不曾受过苛待冷眼,端得一副高傲性子,并不吃姜紫苏这一套,以并不十分标准的汉话回说:“皇帝陛下说这宫里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谁知一不小心跟晋王殿下多说了几句话,便碍着姜小姐的眼了,知道的你是姜小姐,像我这种远道而来不怎么知根底的还以为你是晋王妃呢。”
紫苏涨得脸通红,白玉般的手紧紧扣在护栏上,抓得根节分明。孝钰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姜紫苏到底是官宦家里养起来的小姐,自小金尊玉贵恪守礼教,并不能像善惠那么泼辣无所顾忌。她想了想,和声细气地说:“善惠公主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才叫说话。像你这种,总追着人家不放,今儿品茶明儿听曲,可人家一次都没来的,那不叫说话,叫死缠烂打,没脸没皮。”
她的声音极柔极缓,说出最后八个字一点都听不出戾气,反倒有着婉转悠扬的韵味,不知觉间带了一丝吴越的口音。
善惠愣了一下,重又打量孝钰,风情万种地笑了笑:“我见过你,你是沈孝钰,太子殿下没过门的太子妃。我不与你吵,没准儿将来咱们还是妯娌。”
孝钰被她自信大胆的话吓了一跳,仿佛嗓子眼里噎了一颗葡萄,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紫苏却是清凌凌冷笑了一声:“脸皮可真够厚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妄想匹配大周的皇子,凭什么,凭你那张狐媚的脸,还是你不修边幅的举止?”
善惠挽着臂纱踩过地上积的一层薄雪,走到姜紫苏跟前,傲慢却又好像是在故意气她,含笑着说:“谁知道呢,也许晋王殿下就是会喜欢我。”
姜紫苏冷眼看着她精致勾画的妆容,脑子空了那么一瞬,劈手抓过她的肩胛往湖里推去,那护栏因冬日格外生脆,或许是姜紫苏用的气力太大,木栏被生生撞成两段,善惠脚底一滑整个人扑进了水里。在落水的那一刹那,她紧紧攥着姜紫苏的衣纱,将她也一同拽进了水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