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中红梅在枝头绽放,有了雪的点缀愈发娇娆。我换下了隆重奢靡的袆衣,穿上了钿钗襢衣,外面罩一层雪白无刺绣的外裳,鬓间依旧簪着珍珠白绒花。
在昭阳殿见了父亲一面。
过去几日,我将铁盒上桑叶形锁拓了下来,拐弯抹角地找几个大学士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锁。我便不抱希望地让内宫监来人看了看,果然,他们也束手无策。既然我打不开,那方铁盒总搁在我手里也不是个事儿,总得有些处置计量。于是将它取了出来,以一条绫罗丝帕盖住放在案桌,见内侍引着父亲进来,下意识将它往旁边推了推。
我见父亲要屈膝跪拜,忙让内侍和宫女都退下,免了他的礼数,将他让到凳子上坐下。
“爹,我……”不知该如何说,心中转过数种思量,难道这把锁注定是要父亲才能打开吗?这里面真的如先帝所说,只是用来对付姜弥?会不会……伤到萧衍。
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近来朝中可安顺吗?”
父亲沉雅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目光也不似从前镇定澄澈了,他似乎有些惶惶然,但强装着沉稳,道:“一切如旧,皆掌控在姜弥的手中,以为父为首的几个反对他的老臣也并不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蚍蜉撼树而已。”
我想了想,又问:“意清呢?他如何了?”
父亲道:“意清已正式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不及弱冠,位列三司,颇有些风头。姜弥就算不愿意,可先帝生前下的最后一道旨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我心中暗道,那并不是先帝生前下的最后一道旨,最后一道旨……在我的手里。
“那么……晏马台旧将一案查的怎么样了,意清……可查出些眉目来了吗?”
父亲沉声说:“姜弥不许他查了,今时不同往日,先帝这一走,姜弥愈发没有顾忌了,新帝……还是太年轻了,根本镇不住他。”
我也顾不上去替萧衍担忧了,只在心里悠悠转转着数道念头,却连一道也抓不住。看了看父亲略显颓唐的样子,还是狠了狠心问:“那件事……爹有什么打算吗?总不能明知有冤情还不声张,更何况还有活着的人,意清和怀淑,他们又该怎么办?”
父亲怔了怔,面上的神情在一瞬全剥落了下来,只留下苍白平板的面孔,他抬头看我,“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孝钰,爹死不足惜,可是你娘,你弟弟,还有你……你们怎么办?”
看着父亲温吞的面容,我心想,可是替死者伸冤,还生者一个公道,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我们欠尹家的,欠怀淑的。但父亲说的也全在理,母亲与意初他们也是无辜的……想要自私地活着,但逃不过良心谴责,想要伸张正义,却又怕家里无辜罹难,或许这六年来,父亲便是在这样的两难境地里度过的。
第50章
先帝若洞察了这一切,他会将父亲选作那个堪当大任的人吗?
再三思索之下,我还是决定暂时不将遗诏交给父亲,只想起了先帝临终前颁发的那道擢升意清为大理寺卿的圣旨。姜弥似乎想要拦下来,但内侍说外诏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我对朝政知道得并不多,遂借着这个机会问父亲:“若是陛下颁诏,会有两道诏书吗?分内诏和外诏?”
父亲略微诧异,似是没想到我什么时候也对朝政感兴趣了。他思忖了片刻,道:“按照大周律,圣旨是分内诏和外诏的,外诏主要发往尚书台,转呈六部根据细则处理。而内诏主要是用向相关人宣旨用的。”
我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问:“那……内诏和外诏是一样的吗?”
父亲摇头:“不一样,内容虽是一样,但上面有明显区分内外诏的标志。外为乾,内为坤,泾渭分明,不能混淆。因为每一道圣旨都需在凤阁备案,有专门的录载。”
我心想,既是密诏,若是像寻常诏书那样又是内外诏,又是凤阁录载,那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先帝深谋远略,应是不会犯如此低浅的错误吧。但父亲言之凿凿,又让我有些疑虑,问:“若是……没有内外诏,没有凤阁录载,那会如何?”
父亲沉思了片刻,深邃地看我:“之所以要设置内外诏,凤阁录载,就是为了预防有假传圣旨的情况。每一道圣旨在凤阁都有明晰的编号,若没有……或是没有按照章程来办,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这圣旨是真的,那也得当成假的。”
我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细花菱木桌,内心思索,这样一来先帝必定是提前准备妥当了。既然这份圣旨如此重要,那么必定不会让它成为一道废旨。既然分内外诏,既然在凤阁有录载,那么便不算无迹可寻,我且再等等,看能不能从旁的地方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父亲迟疑地看着我,青濯的面容上露出些忧虑:“孝钰,你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恍然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温言道:“爹,你不必替女儿担忧,女儿一切都好,只是近来守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了一些前朝的事物,有些许不太明白的地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