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道:“那么眼下要取出你喉间的毒囊,可能要割掉你的喉珠,那样,你就再也无法说话了。”
白蟾宫淡淡苦笑:“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分别。”
钱孝儿却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极为想对一个人说什么,但那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就会抱憾终生。”
“我遗憾的,一直是没有好好照顾青兆,负了龙女所托。”
“白龙女是个何其通透的女子,你这么做,她若还在世,也不一定会感激你,只会觉得你愚蠢。”钱孝儿顿了一下,看向封死的棺材,“在性格上,其实青兆更像白龙女。”
白蟾宫沉默,他出神地盯着地上铺在软榻下的毛毯,上面的花纹错综复杂,交错纠缠,雍容华丽中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诡异,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钱孝儿看他许久不再开口,知道他不想多说,自己也懒得再做好人,走上前去,俯身,一手撑在软榻上,靠近白蟾宫的背后,执着滚烫的烟斗抵在他的喉间:“等你取来白龙珠,我就替你割掉毒囊,将其为青兆做成内丹。”
白蟾宫睁着双眼,被烫了脖子也不觉得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身后的人。
钱孝儿见他态度冷淡,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副像极了从容赴死的模样,令钱孝儿有些索然无味,他起身,转身看着池边棺材,正色道:“生死线已尽,红伞和宝钞你要好好保管,”顿了顿,像是提醒白蟾宫,“你要记得,那伞里,还有不少你的冤情债主。欠下的,始终有归还的一天。”
白蟾宫闻言,身形微顿,缓缓支起身子站起来,平静的声音像是屋外了无波澜的廊下之水:“我会回伽蓝寺找回红伞。”说着,正想走出水榭,却又被钱孝儿叫住了。
“先把一身烂疮治好再走,被业火烧成这样还不管不问,这么可怜兮兮的是要做给谁看?我这双眼睛也想落个清净。”
白蟾宫听他如此说,有些无言以对,钱孝儿说得不错,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笑笑道:“那就麻烦钱老板再打个折,毕竟治好这副皮囊表象,也是为了钱老板的眼睛着想。”
钱孝儿不置可否,轻轻吐出一缕青烟,缓缓叹道:“不珍惜眼下所得到的,却强求一手虚空,你也是个俗人,俗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萌钱孝儿
☆、第五十九回
吴州这几日已经接连下了几场倾盆大雨,刚巧今天晴了半日,路面微干,下午却又乌云密布,风中隐隐透着一股湿气。
“这几日不闹鬼,倒是老天爷阴晴不定的,哎,又没得生意做了。”
白蟾宫走到西湖边,小贩们见天色异常,都在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福叔。”他停在码头前,一个老人家正背对着他泊船栓好绳子。
“白官人?”老人回过头来,见是白蟾宫,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伽蓝寺突然塌了,达多塔的门也打开了,几日不见,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吴州。”
白蟾宫淡淡笑笑:“嗯,达多塔门打开了,发生了一些事,青鱼精不会再回去,我也将钉在乱坟岗的地精婆婆送了回去。只是,之前在塔里,我丢了红伞,再回去找的时候没有找到。”
天边响起一阵闷雷,福叔抬头看了看越积越厚的乌云,忧心忡忡地说:“怕是又有一场暴雨,白官人我们回城再说吧。”看这阴云密布的天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或许,这是他身为蜉蝣的本能。
白蟾宫闻言,却摇了摇头:“我想出船,想麻烦福叔。”
老蜉蝣有些犹豫,直觉和本能是让他不太想在今日这种天气出船的,但想起,白蟾宫也并非第一次了,沉思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解开刚栓好的绳子,当先跳到了船上。
随后,白蟾宫也跟着上了船,船身微微有些摇晃。
福叔下桨撑开船,想起一事,回首颇为感激地对他说:“白官人,肖时书的事还没有多谢你,幸好将他找回来了,没出什么事。”
白蟾宫俯身走进船舱,语气平淡,有些随意地问:“嗯,他还好么?之前不是高热不退?他一介凡人,若一直这么下去,身子可经受不起如此折腾。”
福叔戴好蓑笠,一边摇桨一边回道:“已经醒过来了,热也退了,就是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人也有点迟钝,但好在命是保住了。”
天边隐隐有雷声隆隆,乌云压城,像是整个天快要塌下来。
“不记得好,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没有好处。”
福叔听白蟾宫话里有话,想了想,点头附和道:“白官人说得不错,有些事确实不知道更好,”想起前段时间闹得吴州城满城风雨的厉鬼事件,便问,“不知道闹鬼的事有什么进展?”
白蟾宫沉静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不会再闹鬼了,那人皮屏风已经被我一个旧识取走,想来不会再作怪了。”
福叔不解地问:“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顾临娘的冤魂索命?”
白蟾宫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不过不是顾临娘的冤魂,”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想在隐瞒什么,“算起来,顾临娘的魂魄可好好的,只不过是其他的样子……作怪的是顾临娘留在人皮屏风上的怨气,毕竟……她死得那么惨,这么凶煞,看来……她真的很……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