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也教育过他。比如,女朋友要来玩,和他抱怨行李箱太重了,他说,那你就少装点东西啊……我说你不能这样,女孩子并不是要依赖你,只是想充分地确定你对她的关心程度……”
挺懂的啊。
马萧萧说:“美国人思维比较简单。”
徐广赞同:“没心没肺。”
“挺好的。”
徐广看看手机,说:“他们可能吵完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果然是吵架了。
马萧萧说:“不客气,我自己在家也没事,有空来玩。”
徐广转椅子,往后蹬,正要站起来,一声巨响,轰然滑翻。
椅子的一个滚轮没有拧紧,松脱了,骨碌碌滚到墙角。
马萧萧狂汗,过去扶他。徐广说:“不要紧……你抬脚,踩我衣服了……”
马萧萧继续狂汗:“不好意思啊,没事吧?”
蒋元仁在外面敲敲门,问:“are you ok?”
马萧萧说:“没事,摔了一跤……”
蒋元仁推开一条门缝:“啊,是小徐,你没事吧?壁橱里有碘酒。”
徐广说:“您好……不要紧。”
蒋老师说:“这里的气候不好,容易发炎,最好涂一下。”
马萧萧说:“你坐一会,我去拿。”
徐广腾出没擦破的那只手,把他手用力一抓,说:“不用了。”
四
马萧萧坐在大教堂的台阶上吃午饭。
教堂大门紧闭,挂着牌子,婚礼演练。
来了一个月,他还没有机会踏进教堂一步。
实验室在西校区的边缘,从家里出发,步行不用一刻钟。马萧萧只有搭校车去东校区上写作课的时候,才在教堂附近转一转,沾沾人气。
平心而论,马萧萧更喜欢东校区。新生宿舍和人文类的院系都在那边,开阔的大草坪,文艺复兴式的红砖建筑,雪白的穹顶,一排排胖乎乎的多立克式罗马柱。
马萧萧第一次去东校区,透过车窗,望见草坪上有人打球,支着两个圆环做篮框。更新奇的是,人人都一颠一颠地骑着一把扫帚。平地魁地奇球,哈利·波特飞到了现实里。
下车时,马萧萧忍不住笑了。对面一阵惊呼,鲜红的鬼飞球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俯身把球捡起来,用力抛回去。应声接住的是个姑娘,金发高高拢起,长腿,戴着彩色条纹的护膝。
对面吹着口哨鼓起掌来,冲他竖大拇指。
黑白红黄,彩色的头发和瞳孔,年轻人都长着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
马萧萧在实验室问瑞秋,本科生一年交多少学费。
四万刀,要换专业或者修双学位,一个学分一千刀。
瑞秋本科换过两次专业,原先是教育学,后来是医学,最后到了心理学。
达村的最低生活成本是一月两千多刀。马萧萧的奖学金是一月一千六,单过日子,绰绰有余。
难怪这里的年轻人都没有受过欺负。
学校喜欢中国学生,总是一次性付清学费。许多专业,硕士九成是中国人,很多美国学生都申请贷款,毕了业慢慢还,有的还还不出来……蒋元仁说。
斯科特就是,如果不是为了还贷款,可能就留在中国了,和他那漂亮的女朋友一起。
为表礼貌,马萧萧做过几顿饭,请蒋元仁一起吃。
蒋元仁不置可否。马萧萧只好问:我做饭太四川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他说:是,是,很好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中餐了,这里的熊猫连锁中餐只有那几种菜,都快要忘记中国菜什么味道了。
马萧萧稍微梳理了一下逻辑,才明白他的“是,是”是英语的习惯。
同样面对美食,斯科特的表现就异常鼓舞人心——一秒钟眼放绿光,虎扑上来。
萧萧,你太甜了!麻婆豆腐!这是什么?鱼……啊,鱼香肉丝,酷,你知道吗,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去中国,看不懂中文菜单,只认得宫保鸡丁,吃了一个月的鸡丁……
但是这并没有消减你对中国的爱。徐广趴在楼梯扶手上补刀。
不,不,萧萧,你愿意嫁给我吗?
马萧萧:……
徐广在楼梯上做了个惨不忍睹的手势,笑着走下来,大步优雅。
马萧萧觉得徐广不太喜欢蒋元仁,虽然表现得十分克制,如他一贯的彬彬有礼。
所以他做好了菜送过来,厨艺是中国学生的社交利器,所向披靡。
来吧,我没有宗教信仰,我们可以办个户外婚礼,如果你喜欢,去大教堂也可以,你喜欢大教堂吗?
……斯科特,你女朋友要来杀我了。
你喜欢大教堂吗。
西校区似乎总是无风。阴天,空气微微湿润,潮气从地面的石砖底部蒸腾出来。晴天,草坪上星星点点,到处散坐着学生。清洁工人把落叶在草坪上推拢踩实,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松鼠的尾巴一拱一拱,跳来跳去找吃的,沿着树身悄无声息地上去,如履平地。
大教堂就在那里,哥特式乐园的中心,石料据说有二十四种不同的颜色,汇成一片泥土一般的暖棕,于有光处折射出浅浅的虹霓。左右的方庭若断若续地向外包抄,中轴线一路向南,串联起数个同质地的圆形花坛。
西校区就像密林中蔓延生长的巨石阵,怒目而低眉。
设计师是个黑人,还是女人。说不定过几年,又会考据出来是同性恋。
政治正确万岁。
西侧方庭的一扇窗子